丽水：从美丽死角到“大花园”

周宇

从消灭脏乱差的初心，到打造一镇一品牌、增强内生动力、发挥节点聚焦功能的使命，丽水的小城镇迎合“环境之需”、“产业之需”、“发展之需”而带来的变化不仅兴旺了乡村的“业”，更留住了乡村的“人”。

3月5日，一场通过网友投票、专家评审的“美丽浙江百镇争流”2017浙江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网络PK赛的结果最终出炉，包括丽水市莲都区大港头镇、景宁畲族自治县东坑镇、遂昌县王村口镇在内的86个乡镇成为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的“浙江榜样”。

对于一直处在“半城市、半乡村”过渡阶段的小城镇来说，它们一方面要承担连接城乡的纽带作用，另一方面也沾染了两者的弊病：违章停车、违规驾驶、占道经营、乱扔垃圾、违法建筑……

為了改变这一现状，浙江省自2016年9月起将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行动作为该省系列转型升级组合拳的新招，愿景很明确：既要呈现“独特韵味、别样精彩”的现代化都市，也要展示“风景如画、最忆乡愁”的美丽乡村，还要推出一批高颜值、高品质的小城镇。

纵观浙江省，小城镇各有千秋。因为自然禀赋和经济状况不同，不同区域的小城镇从空间、生态、人口、产业和文化上都存在较大差异。浙北地区的部分小城镇更多地承载“城市之尾”的功能，成为广大乡村区域就地就近城镇化的主要载体。浙西南地区的小城镇则更多地承载“乡村之首”的功能，朝着补齐乡村发展滞后短板，辐射、振兴乡村的方向发展。对于“九山半水半分田”的丽水市来说，尤为如此。

“整治小城镇环境，是为乡村振兴走出第一步。”浙江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厅长、浙江省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行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项永丹表示，通过整治，小城镇将成为联结城乡统筹发展的主抓手、主平台，全面提升小城镇综合承载力和辐射带动力，让小城镇成为乡村振兴战略的“龙头”。

像抓美丽乡村建设一样建设美丽城镇

要从全省1191个小城镇中脱颖而出，颜值高当然是第一位的。

今年5月，全国民族自治县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经验交流现场会在景宁畲族自治县召开。整洁、清爽、民族风味浓郁，是与会嘉宾对景宁的第一印象。

然而就在半年前，当地很多集镇还面临着线乱拉、道乱占、车乱开、摊乱摆的通病。如何提高环境整治成效，如何维护环境卫生常态化，如何避免出现“整治-反弹-再整治”现象，景宁开始了环境整治的“大赶考”。

“在这次东坑村的整治中我们基本采用主次干道线缆入地，背街小巷线缆采用横平竖直序化的方案，并在马坑村采用多箱合一的新技术。”中国通信服务景宁县分公司代表何健雄介绍说，他们负责景宁县八个乡镇的上改下线缆整治任务，针对乡镇的发展规划还制定特色的整治方案，比如在沙湾镇根据现代建筑的特点采用桥架线槽，与建筑风格相得益彰；在大均乡根据古街特色制作了畲乡特色的彩带线槽，从而让线缆与古建筑融为一体。

解决“空中蜘蛛网”更多依靠政府主导，要改变道乱占、车乱开、摊乱摆的现状，则离不开机制创新和百姓引导。

2017年以前，沙湾镇共聘请18位保洁员，每人每月的待遇在300-600元。由于缺少相应的监督和奖惩机制，多干少干都一样，保洁员普遍存在不按时上岗、打扫卫生偷懒等问题，还有个别的“打短工”，早晚各来扫一趟，白天就去工厂打工了。

“我们以‘减法为思路，采用‘竞聘制。”沙湾镇相关负责人介绍说，新保洁员录用坚持只求态度能力，不讲村籍人情，工资奖金也与卫生整治情况挂钩。

如此一来，集体“吃大锅饭”的状态改变了，35位村民公开竞聘6个保洁员岗位，每人每月待遇提升至1900-2500元，大大激发了保洁员的工作积极性。

竞争上岗不代表“一劳永逸”，镇干部每天会随机抽查清洁工作区域并打分，每周开展一次巡查，每月召开一次点评会，每季度召开一次总结会，确保全域环境整治工作横向到边，纵向到底。还在试用期的保洁员潘明长表示：“如果考核不通过，我就得下岗，不能松懈啊！”

为了完善监督机制，沙湾镇推出了“巷长制”：将镇域22条巷弄，建立网格化管理的“巷长制”，各镇班子为镇级巷长，村党员干部为村级巷长，镇村级巷长与群众形成一条三级清洁链条。若出现乱摆乱占、乱拉乱晒、乱停乱放的现象，不仅有镇村级“巷长”管着，还有邻居盯着，乡镇百姓也逐渐从他律变为自律。

通过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小城镇从原来的美丽死角，变成了丽水“大花园”建设的闪光点。龙泉市道太乡以上世纪80年代紧水滩库区移民统一建设的小青砖房屋为本底，利用墙绘、展馆等载体，挖掘展示移民前后的道太乡老照片，全域营造“渔家文化”氛围。缙云县胡源乡，聘请了6位驻镇规划师，并充分利用当地的“非遗百工”能工巧匠力量，打造了胡源问茶、山水印象、非遗百工、云溪故里等特色节点。莲都区黄村乡的改变让村民连连称赞：昔日空中蜘蛛网般交织着的线网，如今统一埋到了地下；村道边杂乱无章的废物堆，被花团锦簇的绿化带代替；穿村而过的叶大后坑河边，新建的游步道、廊亭成了村民避暑纳凉的新去处；新建的临时农贸市场，缓解了集市日道路的拥堵；赤膊墙华丽改装，新增墙绘彰显信孝文化的魅力……

改变环境，就像给小孩换了件新衣裳，如何让孩子学会自立并快速长大，才是小城镇整治的关键所在。

宜居、宜业、宜游的城镇新标签

“要自立就要有产业支撑，丽水的小城镇在产业发展上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以庆元为例，当地百山祖镇，管辖范围有200多平方公里，但乡镇当地所在农民只有18个人，说起来是城镇，还不如一个村。”丽水市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办常务副主任樊甫敏在接受《小康》记者采访时介绍说，丽水的很多小城镇“城不像城”、“镇不像镇”，更像是大的村落，在整治过程中势必无法和浙北发达地区的工贸集镇相比，如何发展产业，必须探索出适合自己的路子。

先分类，再因地制宜、因地施策是丽水找到的“方法论”——158个乡镇（街道）按照各自的特色，被分成旅游小乡镇、农耕小集镇、工贸小城镇三种类型。

在这样的分类中，旅游小乡镇占到了近半数。丽水是全域旅游首批创建单位，小城镇自然成为打造全域景区的重要节点。这些旅游小乡镇将以打造国家3A级或4A级旅游景区的“旅游名镇”为目标，在基础设施建设、文化特色彰显等方面更加注重增强旅游功能和吸引力。

今年6月，几张旅游达人身着红军服装的照片在新浪微博、蚂蜂窝、去哪儿等旅游平台传播开来，拍摄地点就在距离遂昌县城50公里的旅游小乡镇——王村口。

“这次是来遂昌参加全国旅游达人创作大赛的，来王村口采风找灵感。”“90后”李晶是个旅游达人，微博上拥有20多万粉丝，她向记者介绍说，这次来王村口和之前感觉很不一样。体验丰富、代入感强，是她和随行的几位旅游达人共同的感受。他们后期发布的遂昌攻略不仅上了新浪微博首页推荐，阅读量也已突破10萬。“红色旅游，也可以做得符合年轻人胃口！”李晶说。

80多年前，红军挺进师在王村口一带开展了三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留下了很多革命遗址和战斗故事；80多年后，王村口在产业培育的时候，精准定位红色文化，打造浙西南“红色古镇”。

从曾经的鲜为人知，到如今的小有名气。“机遇意识一定要强！”王村口镇镇长李宗在接受《小康》记者采访时感慨道，“王村口正处在转型期，我们很庆幸，抓住了机遇。”和众多小城镇一样，王村口曾经也面临着事权和财权不匹配的问题——要干的事情很多，但财力不匹配，这次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行动自然成了重要的机遇。

如今走进王村口，眼前的古镇记忆墙、绘画标识让人瞬间进入红色旅游的氛围。以整治为契机，管线下地了，古街美化了，垃圾清除了，河道整洁了，面貌焕然一新。2017年底，王村口获得了丽水市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考核一般镇第一名，并入选省级样板乡镇。

乡镇美了，并不代表人气旺。如何让“红色”和“古镇”产生化学反应成为了镇干部考虑的重点。

“挖掘红色文化带动乡村振兴，这个逻辑是通的，但是如何寻找突破点和切入口呢？”李宗坦言，要说发展红色旅游，王村口面临交通不便、知名度不高等现实问题，必须要寻找一个新的路径，“经过多地考察、多方论证，我们找到了一个突破点——红色培训。”

2016年，位于王村口的浙西南干部培训学院正式成立。无形的红色基因，被转化成青干班培训、党员活动日培训等有形产品。

走进王村口，培训就开始了。学员下车伊始，就需要换好红军服，成立挺进王村口纵队、纵队委，模拟挺进师挺进王村口的形式，下发作战地图，下达作战任务。模拟挺进师八一誓师的形式举行开班典礼；排练节目，与村民PK，体验军民大联欢；植入定向赛形式，模拟夜袭白鹤尖场景进行现场教学。

专题讲座、军事训练、现场教学、实地调研、小组讨论、专题汇报……今年5月，王村口镇还被列入长三角区域旅游系统党性教育基地，多样的教学方式已经吸引了19000人次来此进行红色培训。

除了培训这一业态，1935文旅街区也在今年正式开街。据了解，王村口曾是乌溪江畔重要的水运码头，有遂昌“小上海”之称。随着水运的消失，古街渐渐失去以往的热闹与繁华。借助小城镇整治，王村口对古街实施了复原工程，引进了包括蓑衣制作、竹篾编织、脸谱绘制等41家本土手艺和本地小吃。

“我们不想打着古街的名头，却卖着义乌小商品。”李宗介绍说，手艺店就像一个个活态博物馆，游客不仅可以购买商品，还能体验制作过程，“开店的几乎都是当地百姓，也可以增加他们的收入。”

一着出新，满盘皆活。王村口借助小城镇整治将集镇村打造成了“龙头”，不仅本镇的宾馆、餐馆红火起来，附近的龙洋乡九龙口村和焦滩乡独山村也开始享受红色培训带来的溢出效应，吃饭、住宿等业务应接不暇，乡村振兴也找到了实实在在的路径。

“接下来，我们要把王村口的红色旅游从观光型向体验型转变，以风情小镇为发展定位，将王村口打造成长三角红色精品会务中心。” 王村口镇党委书记徐土生如是说。

通过小城镇环境整治带动产业发展的丽水实践还有很多。莲都区碧湖镇良好的生态农业基础，吸引了“丽水山耕”梦工厂入驻。它与莲都区国家级农业园区等基地结合，正形成集种植基地、仓储管理、市场营销等为一体的产业带。

云和县赤石乡以“花”为媒，栽种着一万多株、一千多种玫瑰月季，一到玫瑰盛开的季节，这些充满浪漫因子的花朵就吸引大量的游客慕名而来，原本不出名的小乡镇成了远近闻名的婚纱摄影基地、旅游小乡镇，大大地提高了当地居民的收入。

随着硬件投入和软环境的提升，庆元县的民宿产业被带动起来。在今年4月2日的庆元精品民宿招商推介会上向全国招商，会上共有16个精品民宿项目签订了投资意向，投资额达3.18亿元。

探索乡村治理体系现代化路径

“小城镇是城乡融合的重要节点，也是乡村振兴的重要支点。”在浙江省人民政府咨询委员会三农发展部部长顾益康看来，美丽城镇应该成为城市资本、人才、技术、文化“上山下乡”重要的着力点和城乡资源要素市场化配置的融合点。

清明期间，青田县吴坑乡召开了一次乡贤座谈会，趁着外出乡贤回乡祭祖的时机，请他们看看现在家乡的变化，对碰到的难题也提一提意见。

“现在我们回到家乡，都会忍不住发条朋友圈，因为环境美了，我们也很乐意‘晒美照。”

“村里基础设施确实在不断完善的过程中，无论是常住在这里的老百姓，还是我们偶尔回乡，都觉得便利了很多。”

虽然只有8位乡贤参加，这场关于家乡如何发展的“头脑风暴”却收获了很多实用的宝贵意见。

“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和乡村振兴，仅仅靠乡镇干部力量是不够的，我们希望召集乡贤出资、出智、出力。”吴坑乡党委书记朱晓彪介绍说，座谈会当天，乡贤们共承诺出资80余万元，最高出资额达到15万元，“这只是我们乡筹集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资金的一部分，后期，还将继续动员其他乡贤、村民，共同参与到家乡建设的队伍中来。”

同样在青田县的小舟山乡也深挖乡贤资源，用乡贤资金作为推进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工作的突破口。近两年，当地投入小城镇整治的资金达8500万元，其中乡贤个人投入资金680万，乡贤以公司形式投入资本4500万，使村庄环境、生态修复、基础完善等都得到有效提升，并延展环境整治红利，发展乡村生态旅游业，促农增收成效显著。

作为一项民生工程，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的最终目的是要让老百姓共享整治成果。除了利用乡贤力量，丽水在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过程中还积极引导村民参与环境综合整治，形成多元共治的局面，问需于民、问计于民、问效于民，找准整治方向，提升群众满意度。

“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同样也是基层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乡村振兴中重要的一部分便是治理有效。”在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公共管理教研部（MPA教育中心）主任、教授陶建钟看来，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改变的是环境、提升的是产业、优化的是治理体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营造好的环境、带动产业发展的同时，丽水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无形中也推动了乡村“人”的振兴：在环境整治的过程中，同步开展小城镇文明行动，让百姓从好环境中获益，从获益中重塑规矩，从新规矩中诞生新乡风。

从消灭脏乱差的初心，到打造一镇一品牌、增强内生动力、发挥节点聚焦功能的使命，丽水的小城镇迎合“环境之需”、“产业之需”、“发展之需”而带来的变化不仅兴旺了乡村的“业”，更留住了乡村的“人”。越来越多的老百姓会笑着对你说：“我的家乡很美，欢迎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