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细胞刀”第一人李勇杰:刀尖上的“勇者”之舞
2018-09-29
舒适的生活、整洁的环境、美国的绿卡……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回国的脚步。“中国有那么多病人,我要回国,把学到的技术带回来!我走得义无反顾。”李勇杰坚定地说。
一手开创中国功能神经外科学、国内“细胞刀第一人”……在中国功能神经外科领域,李勇杰是一个“神话”。在层层耀眼的光环之下,本质上,他永远是一位不断探索新领域的科学家型医生、一位挡在通往死神和疾病之路上的医者。1979年考入北大,1994年留学,20年前回国创办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几年前开始探索社会办医、建立门诊部,帮助更多的人看上病、看好病……近40年的时光年轮里,李勇杰的命运和一个学科、一个时代的变化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把学到的技术带回来
1994年。刚刚出国攻读博士后的李勇杰第一次接触到当时最前沿的微电极导向立体定向神经外科手术。这是一种通过毁损脑内“震颤细胞”从而停止病人肌体震颤的技术,被形象地称为“细胞刀”。
作为一种神经调控手术。它采用立体定向的方法进行精确定位,在人脑内植入刺激电极,通过体外遥控装置调控脑内电极的刺激参数,以控制和改善患者的疾病症状,是人类实现“脑-机对话”梦想最成功的案例。
“这种脑深部刺激器。又称脑起搏器。是进入21世纪以来国际医学界治疗功能性脑病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其中以帕金森病患者的治疗最为成熟和常见。”时至今日,李勇杰仍记得那一刻的震撼。手术室里接受治疗的病人,经过颅内准确定位后,一个很细的电极深入她的大脑,找到病变的异常细胞然后通过射频加热的办法将其“破坏”。几秒钟之内,病人右手剧烈的震颤消失了,她的泪水涌出眼眶:“哦,天哪,它(抖动)停了,10年了……”
“整个世界好像寂静下来,我只能听见内心深处的声音:一定要掌握这项技术!”57岁的李勇杰,永远不会忘记决定自己未来学术方向乃至人生命运的那一刻。当时这一先进的手术技术在国内还是一项空白。医生们还把帕金森病叫作“震颤麻痹”。早已是国内医学博士、行医数年的李勇杰很清楚,中国患有像帕金森病这样的神经系统功能性疾病的患者多达数千万人,急需高水平的脑外科手术介入治疗。博士后毕业后,李勇杰毫不犹豫地加入当时世界上久负盛名的立体定向神经外科—一罗马琳达大学医学中心,仅用两年时间就掌握了“细胞刀”的全部技术。“中国有那么多病人,我要回国,把学到的技术带回来!”李勇杰内心的声音再次响起。舒适的生活、整洁的环境、美国的绿卡……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回国的脚步。“我走得义无反顾。”李勇杰坚定地说。
我的职业是治病救人
1998年7月12日。中国第一台“细胞刀”手术在宣武医院开始了。学成归国的李勇杰是主刀大夫,也是麻醉师、影像师、护士……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台“高精尖”的手术是怎么做的,他需要亲自把控每一道环节。
打头架、带病人去核磁室做脑扫描、手术靶点定位、靶点位置计算、开颅、钻孔、将极细的穿刺针穿入抵达靶点位置、沿针道插入一根微电极……不知不觉。8个小时过去了。沉浸其中的李勇杰丝毫不觉,围观的医生、护士看到:电极定位的误差不超过1毫米,病人颤抖的手在术中渐渐停了下来。“人的大脑是个黑盒子。立体定向技术有点像GPS,必须准确到毫米。”李勇杰说。
《功能神经外科通讯》是研究所办的同行交流的刊物,2012年4月出版的总第10期封面是一幅瑞士民族英雄威廉·退尔在殖民者压迫下,对准不远处儿子头顶上的苹果拉弓射箭的画面。
“穿越遥远的时空,我们在捕捉画面中威廉的呼吸,切诊他的脉搏,心有戚戚,惺惺相惜,对那情那景感同身受。”李勇杰在杂志扉页撰文《勇气与担当铸就荣耀》一文中表示。“因为,我们的职业是治病救人的医生,疾病是‘魔,医生是张弓搭箭者。面对患者求助甚至绝望的眼神,面对疾病疑难和复杂性的挑战,面对治疗工作带来的医学风险和社会学风险,我们每天都接受着考验和挑战。这不仅需要我们对自身知识与技能的信心,还挑战我们的勇气和担当。”神经外科手术,特别是立体定向手术,恰似弯弓射苹果。“这要求高度的精准,不允许有丝毫差错,才能保证患者于无恙,且‘射疾患于无影无形。”李勇杰说。
“感觉太神奇了。”目睹手术全程的医生鲁晓利记得,手术成功后,慕名而来的病人越来越多,到1998年年底,李勇杰团队每月已能做几十台“细胞刀”手术,一套科学的手术标准流程随之建立,手术时间也随之缩短到平均两个小时。“我只是一粒种子,把这项技术带回国,到处开花结果。”被誉为“细胞刀第一人”的李勇杰谦虚地说,如果说自己有何贡献,那就是让立体定向技术在中国发展得更为精细,更有安全保障。
做最有风险的手术
帕金森病,是运动障碍病最为常见的一种。流行病学统计显示中国有200万患者,占全球总患病人数的40%。由于人口的日益老龄化,帕金森病的发病率还在增加,已成为中老年人神经系统的常见病之一。1817年,英国医生帕金森在《震颤麻痹论》一书中确认了帕金森病,此后国际医学界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这种疾病。“今年是帕金森病被确认的201年。”李勇杰说,“我出国之前,国外用帕金森病这个称呼已经100多年了,这个病在国内还叫‘震颤麻痹。现在国内也都叫帕金森病了,这就是大家睁眼看世界的結果。”
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的开创和探索,使无数患者看到了希望。截至2018年7月12日,20年的时间里,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共为6690例运动障碍病患者实施了立体定向手术治疗,涉及13类功能神经外科疾病:帕金森病占3/4以上,其次是原发性震颤(10.87%)、肌张力障碍(7.19%),其他的运动障碍病仅占5.74%——包括脑瘫、抽动症、帕金森叠加综合征、不随意运动、舞蹈病等。“回国刚开始三五年,我们是孤独地战斗。最近五六年,各地医院、大学都迫不及待要发展功能神经外科了。”李勇杰说。以20年前的第一台“细胞刀”手术为起点,中国已建立起一个以运动障碍、癫痫外科和疼痛为核心,发散到神经脊柱、面肌痉挛以及精神外科等多层次、全方位的功能神经外科的学科构架。
当年,宣武医院因他的归来而设立了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它是中国第一家功能神经外科领域的临床治疗和科研机构。自2009年起这里已成全球最大的“脑深部电刺激治疗中心”,脑起搏器植入量连续10年全球第一。
“这是一个团体赛的成绩,但脑刺激器的高科技来自大洋彼岸,植入量再大也只是跟跑,而不是领跑。”李勇杰很清醒,“不做昙花一现,而要长足稳定的发展,这才是我回国创业的真正使命所在。”很难想象,2010年李勇杰治愈郑心意的“扭转痉挛型脑瘫”时,脑电极植入手术在国际上也尚处在各项早期临床探索中。这意味着,他所做的前沿探索不可避免会有失败的风险。李勇杰坦承,自己固然“爱惜羽毛”,但要做一个好的脑外科医生,“短期看智力,中期看能力,长期看担当”。为此,他立下一条做手术的规矩:“最难、最新、最有风险的手术,我来做!”
邢大军据《新华每日电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