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八章
2018-09-29蓉儿
○ 蓉儿
田野
田野是一首歌。
在田野,生命的节律就是一首深沉昂扬的歌,在岁月的风雨中荡气回肠;在田野,一切生命都向往天空、拥抱阳光,包括水稻、小麦、洋芋、甘薯,包括金黄夺目的油菜花;在田野,挥汗如雨的农人接受着土地的洗礼与恩泽,他们膜拜土地,融入庄稼,与土壤、气候、水分、节气、种子相濡以沫……壮实的苞谷,芬芳的麦穗,都是乡村最清醇的景象,都是你我写诗的理由。在田野里静下心来,就能聆听到生命的萌动、勃发和永恒。
田野是一幅画。
明丽的阳光,晶莹的露水,翩跹的彩蝶,秋天阳光下优雅飘落的叶子,是透明纯净的花鸟画;苍茫的田野,无垠的庄稼,空旷的幽谷,严峻的天宇,冬日风雪狂暴抽打仍不改峥嵘的山壑,是粗犷雄浑的山水画;知足安分,年复一年不辍耕耘,从不惊讶生存困境,从不放弃发展勇气,两手老茧刻印岁月沧桑和天地奥义的汉子,是质朴厚重的人物画。
田野是一部浓缩的历史。
一层光阴一层熟,一方水土一方人。千百年来,人类在土地上繁衍,五谷在田野上生长。田野滋养着五谷,五谷滋养着人类,人类创造着文明。于是,一代又一代人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垦、耕耘、守护着田园,坚定不移地迈向温饱,迈向小康,迈向有尊严的体面生活。周而复始的不只是四季更迭,不只是日月变换,还有那生生不息的希冀,还有那无穷无尽的追求。
梯田
大山深处有家园。云中谁裁田似锦?原来是家乡人种田如绣花。
人多地少,地无三分平,此起彼伏的是丘陵和山坳……我的父老乡亲为了生存,他们与大自然争地,他们用尽心机设计和安排每一寸土地,他们使出浑身解数精耕细作,梦里都在想着怎样让土地多长粮食。
从山脚到云端,全是细细小小的巴掌田,一丘连一丘地直插云霄,田埂宛如无数层蜿蜒的波浪,沿着起伏的山势翻腾着拍打着荡向天际。
它是神秘的魔镜,接纳了无尽的天光云影,幻化出无尽的诗情画意,创造着无尽的生活意蕴。
采茶
可否听到一种声音,如微风吹落露珠?可否闻到一种气息,如幽兰弥漫旷谷?
清明谷雨,春色渐浓。一场一场春雨松软了龟裂的泥土。一树一树茶叶在使劲冒尖。它们积蓄了冬去春来的力量,让山坡芳茗,让十里飘香。
茶芽那么轻小,却分明有着蜻蜓的呢喃和大山的呼吸。
阳光明媚,茶园明媚,采茶姑娘的心更加明媚。跳动的哪里是采茶姑娘轻拢慢捻的纤纤玉手,分明是动人的音符在阳光下欢快舞蹈。
收获的苦乐,葱绿的憧憬,都在山岗上尽情地轻歌曼舞,飘逸成一条条缠绵的彩带。
插秧
“惊蛰一犁土,春分地气通”,时间像冬季的枯叶还在梦里,春花一夜间就开在了眼前。“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一场贵如油的春雨使农人们欣喜若狂,他们表情丰盛,对落地的影子都充满感激和爱意。蹲成马步还不够,再弯下去,几成顶礼膜拜的姿势,在大地母亲面前恭敬谦卑并不羞耻。他们低头看到了水中的天,也看见水中自己的笑脸。
把双脚播进泥土,构成庄稼的根系;把愿景播进泥土,构成丰收的蓝图;把灵感播进泥土,构成田园艺术的野趣。
掌纹与掌纹之间,那一块块活生生的浅绿,将渐变成秋天最为凝重的金色。
收割
土地是人类最美丽的画,五谷是人类最深沉的诗,收获是人类最醒目的风景。
秋天酩酊大醉,农人欣喜若狂。闪闪发亮的颗粒汇成歌,汇成阳光,汇成黄金铺成的梦乡,如气势非凡的海洋。
家园逐渐安静,高山逐渐肃穆。稻子倒下了,好日子却站起来了。
吃饭是最大的哲学,伟大导师如是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目不识丁的农民如是说。
仓廪实,心安稳。尽管通往丰收的路很是漫长,可通往希望的心情却永远鲜活如初。
甘蔗
平地,山坡,房前屋后,一株株,一排排。
永远是笔挺的姿势,像一个个昂首挺胸的战士在接受检阅;永远是蓬勃的姿势,像一支支高举的旗幡在迎风飘展;永远是抱团的姿势,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汇成气势磅礴的合唱。
即使寒冬腊月,它们也绽放出郁郁葱葱。如今被城市里的钢筋混凝土包围的我,梦中一直忘不了它们。故乡的甘蔗,祝愿你们像父老乡亲们的生活那样,永远节节高、节节甜。
锄头
热爱乡村,就从芳香的泥土开始,就从沉甸甸的稻子开始,就从铁质的农具开始。坚硬的木柄,长形的锋刃,磨光的铁片,外加一个小小楔子,就构成了一把锄头。如此简单的构造却见证了人类从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到科技发明、上天入地的历史。锄头是农家之宝,是农民手中的枪。形形色色的农活,翻田挖穴、做垄除草、种植收割,都少不了这杆枪。
家乡有两句顺口溜,一句是“不用的锄头易生锈”,一句是“抡五尺还是握五寸全靠自己选择”,前者是乡规家训,说明只有勤奋努力才能实现价值。后者则含义深刻,锄柄长五尺,钢笔长五寸,抡五尺指做农民,握五寸指当知识分子,小时候我们经常听到父母这样训斥自己的孩子,是鼓励我们成长的警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