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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展春园” “春游社”到《百花图》

2018-09-28赵新

文物天地 2018年4期
关键词:张伯驹百花春游

张伯驹在20世纪60年代来到吉林省博物馆,在长春的岁月里倡导成立了“春游社”,汇编“春游琐谈”,点燃吉林省文博事业“薪火相传”的火炬。“——予所收藏,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传世有序。”其人生目的十分明确,这也是张伯驹人生的真实写照。

张伯驹(1898.3.14—1982.2.26),字家骐,号丛碧,别号游春主人,河南项城人,是集收藏鉴赏家、书画家、诗词学家、京剧艺术研究家于一身的艺苑宗师。曾任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国家文物局鉴定委员会委员,吉林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副馆长,中央文史馆馆员。自20世纪50年代起,张伯驹夫妇陆续将收藏30年之久的珍藏捐献给国家。陆机《平复帖》、展子虔《游春图》、杜牧《张好好诗》、李白《上阳台贴》、黄庭坚《诸上座帖》、吴琚《离家诗》、蔡襄《自书诗帖》、赵孟頫《章草千字文》等古代书画珍品已成为故宫博物院的镇院之宝。国家将其捐献的珍品作价,但张伯驹夫妇分文不取。为表彰张伯驹、潘素夫妇的爱国行为,文化部为张伯驹、潘素夫妇签发了褒奖状。1965年,张伯驹将最后珍藏的《百花图》卷以及其他书画碑帖三十余件捐献给吉林省博物馆。“文革”开始后,张伯驹备受折磨,只有借看病之名回到北京。1972年,在毛主席、周总理的关怀帮助下,被聘到中央文史馆任馆员,一代大儒终于有了圆满的归宿。

一、张伯驹与“春游社”

2016年5月初吉林省博物院新馆试运行,在参加相关展览工作中,一件《百花图》卷将我引回到往昔岁月,不由得睹物思人……张伯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来到吉林省博物馆(现为吉林省博物院)?在长春的最后岁月里,因何将一直保留在身边的《百花图》卷也捐献出来?

1961年,中共吉林省委书记处书记于毅夫在北京开会期间,陈毅向吉林省举荐了一位被错误划成“右派”的人才——张伯驹。1957年,张伯驹因支持京剧《马思远》公演而被错误地打成“右派”,在此之前,陈毅曾经拜访过张伯驹,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于毅夫从北京回来后,将陈毅的嘱托交给时任吉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宣传部长的宋振庭办理。红军长征时,宋振庭(1921 -1985)是陈毅元帅的老部下。于是,宋振庭以电报的形式邀请张伯驹来吉林省工作。电报文:“伯驹先生并慧素女士 :吉林地处东北腹地,物埠民丰,百业待举,现有博物馆急需有经验的人才,若伯驹先生身体允许,可否考虑来吉林工作,翘盼待复。又:慧素女士可一同调来吉林,在省艺术专科学校任职。中共吉林省委宣传部宋振庭。”

1961年冬天,张伯驹携夫人潘素(1915-1992)与陈毅作别。1962年5月,吉林省委正式任命张伯驹为吉林省博物馆第一副馆长(当时的吉林省博物馆未设正职馆长)。张伯驹在吉林省摘掉了“右派”的帽子,可以开展他热爱的文博事业。1962年,在张伯驹的建议下,首先把遗落在公主岭的董其昌的青绿山水代表作《昼锦堂图并书记》卷购买了回来,这也是张伯驹为吉林省博物馆收藏购得的第一件藏品。1963年,随着鉴定工作的有序进行,同时在省委宋振庭的大力支持下,把文物市场上齐白石、张大千、溥心畲的作品及明清书画扇面、成扇和名人书札购入馆藏。致力于把博物馆办成某些学科和研究领域的中心基地,使吉林省博物馆在国内地方博物馆中的地位逐步得到提升。

罗继祖曾经在回忆张伯驹先生的文章中写到“张老在长春的熟人只有于省吾教授,所以他时常做于老的座上客,他们既是老友,又对于书画鉴赏有同嗜。后来由于老的介绍,我和单庆麟(吉大历史系讲师)、裘伯弓(吉大图书馆馆员)、阮鸿仪(吉林应化所研究员)都和张老结识了,一见如故。平日大家都有工作,于是利用星期天,六个人互相访问,迭为宾主。见面后,就是把自己收藏的书画文物拿出来共同鉴赏品评,也谈些别的。张老擅长京剧,是余叔岩的入室弟子,有事清唱一段博得大家鼓掌……” [1]。这就是由张伯驹和于省吾等人在长春发起的“春游社”。后来张老提议,叫每次碰头都写一篇笔记交给他,题材不限,既可词章,又可金石书画,亦可风俗、考证,由他一手誊写,汇为《春游琐谈》,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因为他过去收藏了一幅隋朝展子虔《游春图》,是一幅流传最古的山水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捐给了国家;为纪念购得的《游春图》,将其所居住的“承泽园”改为展春园,到长春后还念念不忘,所以取作书名《春游琐谈》。张伯驹也因收藏《游春图》,而自号“游春主人”。

二、张伯驹与“百花图”

张伯驹将自己珍藏的最后一件珍品——宋代杨婕妤的《百花图》卷以及另外包括《宋拓九成宫醴泉铭》《宋拓圣教序》三十余件等碑帖藏品悉数捐给吉林省博物馆。在张伯驹夫妇的带动下,宋振庭捐让了金末元初画家何澄的《归庄图》卷,阮鸿仪捐让了赵孟頫的《种弘书札》卷、《宋元名人诗笺册》、明代孙隆的《花鸟草虫图》卷,于省吾捐让了明代马守真的《兰花图》卷。此时,吉林省博物馆的书画收藏发生了巨大改变。

南宋杨婕妤的《百花图》卷,是中国绘画史上保存下来的最早的女性画家作品之一,被历代宫廷和大收藏家视为绝代珍品,张伯驹本人也对其加盖收藏印章,现为吉林省博物院“镇院之宝”。绢本,画卷长3.24米,分为17段,每段画一种花卉或景物,画笔精丽,书法俊秀。《百花图》卷是一件流传有绪的书画作品,它曾著录于《石渠宝笈初编》、吳其贞《书画记》和张伯驹《丛碧书画录》。该画卷乾隆时期收入清内府收藏,清朝灭亡后,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从北京故宫将此画卷以赠送其胞弟溥杰的名义携带出宫,后辗转藏于长春市伪满皇宫小白楼内,1945年日本帝国主义投降,溥仪出逃,《百花图》卷散失于民间,1955年《百花图》卷在长春市内被发现。

1958年,北京宝古斋在东北收到此卷,送到故宫博物院,但当时故宫博物院未购留,张伯驹于是收购了此件《百花图》卷。这件事情在张伯驹《春游琐谈》记述的《宋杨婕妤百花图卷》中有相关记录:“……戊戌年,宝古斋于东北收得此卷,故宫博物院未购留,余遂收之。余所藏晋唐宋元名迹尽归公家,此卷欲自怡,以娱老景。余《瑞鹧鸪》词结句‘白头赢得对杨花即指此卷也。复欲丐善治印者为治一印,文曰:‘杨花馆。会吉林省博物馆编印藏画集,而内无宋画,因让与之,此印亦不复更制矣。”就这样,在1961年张伯驹先生任吉林省博物馆副馆长期间,将《百花图》卷捐给吉林省博物馆收藏。张伯驹曾经这样表述:“我终生以书画为伴,到了晚年,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件珍品,每天看看它,精神也会好些。”但这件被张伯驹视为珍爱的《百花图》卷,最终也捐献给吉林省博物馆。

南宋杨婕妤《百花图》卷,绢本,工笔设色,横324厘米,纵24厘米。吉林省博物院藏。画面依次绘有1.寿春花,2.长春花,3.荷花,4.西施莲,5.兰花,6.望仙花,7.蜀葵,8.黄蜀葵,9.胡蜀葵,10.闇提花,11.玉李花,12.宫槐,13.三星在天,14.旭日初升,15.桃花荷花,16.海水,17.瑞芝,共计17段。每段小楷书花名并纪年、诗句。书法娟秀平正,稍带颜体,用笔致灵活,设色典雅[2]。

从画卷前端所题“今上御制中殿生辰诗,四月八日”的题识看,《百花图卷》似为某皇后祝寿而作。那么此卷是为谁祝寿而作的呢?南宋吴自牧《梦粱录》皇太后圣节一条云:四月初八日,寿和圣福皇太后圣节。寿和是理宗谢皇后的尊号。又据《通鉴》记载,四月八日是宋理宗谢皇后谢道清的生日。南宋光、宁、理三朝诸皇后的生日只有谢后为此日期。再从《百花图卷》各段的题咏看,均为颂扬谢皇后的。又考《宋史·后妃下·理宗谢后传》,理宗谢皇后,谢道清,天台人。初封通议郡夫人,宝庆三年九月,进贵妃,十二月册封皇后,号寿和圣福。《百花图》卷生辰诗明言四月八日,则所谓中殿必是谢道清,而今上当然是理宗赵昀无疑了。故此卷应当是为宋理宗谢皇后谢道清祝寿所作。

《百花图》卷的书法和绘画部分均无款识和钤章,卷后拖尾处有明三城王朱芝诡题云:右《百花图》一卷,乃杨婕妤画也。婕妤盖宋光宁时人,说者谓与马远同时,后以色艺选入宫。其绘事过人,自能题咏,每留传于人间。此其所画以寿中殿者也。予得于吴中好事家。今逢唐贤妃殿下千秋令节,敬献以祝无疆之寿云。蜀弘治丙辰三月吉日识,下钤三城王图书朱文方印一枚。

吉林省博物院收藏的这卷《百花图》,虽代表不了南宋书画艺术高度发展的水平,但对我们进一步了解南宋时期的书画艺术面貌以及填补中国女性在绘画史上的地位和成就,都是值得珍视的。杨仁恺在《国宝沉浮录》说道:“画卷风格与画院有共同处,也有不同点,运笔敷色并不工细,而南宋的时代特色极为突出,也许南宋画院之外,还有另一个画派的存在,没有理由排斥。《百花图》的面貌,是我们一向对某些陌生的、富有民间色彩的作品,算是有了新的认识。……此处仅作为问题的提出,尚有待深入探索。”

正如张伯驹曾喟叹道:“不知情者,谓我搜罗唐宋精品,不惜一掷千金,魄力过人。其实我是历尽辛苦,也不能尽如人意。因为黄金易得,国宝无二。……所以我从三十岁到六十岁,一直收藏字画名迹。目的也一直明确,那就是我在自己的书画录里写下的一句话——予所收藏,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傳世有序。”

张伯驹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收藏”上,体现在“献宝”(捐献)上,即使他捐献了所有,张伯驹仍是富有的!在动荡的年代来到吉林省博物馆,在长春的岁月里里倡导成立了“春游社”,汇编“春游琐谈”,成为流传至今的佳话。一代爱国名士历经风雨而不改初衷,“张伯驹”的名字及其往事,不断地温暖着一代代吉博人的记忆。

2018年3月14日,张伯驹诞辰120周年。张伯驹的一生中有近十年的时光是在长春度过,让我们共同感恩并怀念这样一位平静如水、清淡如云的老先生。当面对徐徐展开的《百花图》卷,它传递着的不仅仅是种种神秘与扑朔迷离,更为打动我们的是,能真切感受到张老的生命气息和人格光辉,深深地感谢张伯驹先生点燃吉林省文博事业“薪火相传”的火炬!

[1]罗继祖:《从<春游琐谈>到所谓春游社——忆张伯驹先生》,《博物馆研究》1984年第1期。

[2]《中国博物馆丛书》第H卷·吉林省博物馆,文物出版社,1992年。

[3]任凤霞、迟秀才:《张伯驹和潘素》,吉林人民出版社,1991年。

[4]赵新:《艺苑奇人爱国名士——张伯驹》,《吉林日报》2006年6月。

[5]张诒和:《往事并不如烟》,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

[6]张贤达:《张伯驹在长春的岁月》,《长春晚报》2013年3月18日。

[7]赵新:《纪念张伯驹诞辰118周年——由张伯驹在长春的岁月想起的》,《博物馆研究》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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