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保险：流程与注意事项

施珺（Shi Jun）

艺术品保险的行业现状

安盛艺术品保险AXA ART是一家专门从事艺术品保险的跨国公司，也是全球最早的艺术品保险公司，它在这个专项领域已经有50多年的历史了。我们服务的客户主要是公立及私立的博物馆、美术馆，企业收藏者，私人收藏家，拍卖行，画廊等艺术机构，与国际上知名的博物馆、美术馆都有合作，比如大家熟悉的前几年的毕加索巡展、安迪沃霍尔巡展、莫奈展，这些都是我们主承保的。在国内，我们通过安盛集团在中国唯一的合资公司也就是安盛天平来出具艺术品保单和提供专业服务（图1）。

艺术品保险在国际市场特别是欧美国家十分普遍，尤其对于展览项目而言，这就是刚需，是写入借展协议内的。我们国家最早正式引入艺术品保险这个概念大约是在2012年。到2014年、2015年的时候，国内的艺术市场开始慢慢地接受它。我觉得自己也很幸运，正好在2014年初进入这个行业，看着这个市场日渐变得成熟起来。过去的几年里，陆续做了不少重要的展览项目，特别是通过国内巡展项目把艺术品保险以口碑相传的方式让更多艺术机构知道我们。另外，我们在北京、上海、广州分别做了几期关于艺术品风险管理与安全防护的研讨会，也受邀到北京的中央文化干部管理学院为大家讲解艺术品保险。到现在，国内越来越多的艺术机构已经有了一个为自己的藏品或展品购买艺术品保险的意识。

在实际操作过程当中，大家会对艺术品保险经常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做了简单归类，大概可以分为：保险范围、流程、价格、条款、理赔这五类。

艺术品保险的范围

艺术品保险是财险保险的一个细分，投保的标的物是艺术品，也就是当艺术品受损，属于承保范围，就进行理赔。我们根据不同客户群体的需要设计了很多细分的产品。目前在国内我们先引入了这几张保单，使用率最高的，大约80%以上都是“艺术品运输及展览保险”，也就是为艺术展览购买保险。其次是“私人及企业艺术收藏品保险”，是客户为自己的藏品购买保险（在国际市场上，这张保单的使用率非常高）。另外还有“商业性艺术品保险”，主要针对拍卖行和画廊等营利性的艺术机构（图2）。

最常见的“艺术品运输及展览保险”是针对一个展览项目来设计的，最大限度上从取作品开始保，贯穿运输、布展、展览、撤展，一直到展品运回借出方为止。这一整个过程也叫作“钉到钉”（nail to nail）或“墙到墙”。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艺术品受损，并属于承保范围，就可以进行赔付。表单上除了“保险时间”是根据每个项目来定的，另外两张都可以做成年保单。像“私人及企业艺术收藏品保险”，藏家一般会把艺术品放在自己的家里，或自己的美术馆、艺术空间，或艺术品仓库，那么在约定好的保险地点内如果藏品受损，属于承保范围，就可以进行赔付。

我们再看一下常见的五类风险（图3），这些信息是公司根据50多年的理赔数据归纳总结的。第一，火灾。火灾不常发生，但是一旦发生，损失惨重，艺术品几乎是全毁的、不可修复。全球每年都会发生几起火灾案，去年我们国内至少就有两起，发生于仓库中，里面的纸本作品绝大多数烧毁了。第二，水灾。水灾有几种情况，一种是洪水或暴雨，这类自然灾害特别会对那些地势偏低的地方，比如靠近河岸的一层及地下室带来很大的威胁。另一种情况是水管爆裂，或喷淋失灵喷水，或者空调漏水等，这些情况在理赔案中也挺常见。第三，意外碰撞，这也时有发生，特别是在布展、撤展和搬运过程中。我们最近有一个案例就是在布展过程中，一件小型雕塑作品在被装入展柜过程中与展柜边缘磕碰了一下，局部受损。第四，运输途中作品受损，这是发生率最高的，几乎占比一半。所以说选用专业的艺术品物流公司以及良好的包装非常重要。最后一种情况就是盗窃。国外较多，国内目前还较少，但不代表没有。几年前一件很迷你很漂亮的琉璃制品在展览中就不见了，它的尺寸跟手掌差不多大，当时这件作品为了展览效果没有放进展柜，很可惜。所以这些迷你尺寸的作品还是尽量要用一个安全稳妥的方式来展示。

经常我还被问到的一个问题，如果观众在美术馆里跌倒，这张保单能不能赔。对不起，人员受伤不是艺术品保险的承保范围，需要另外购买“公众责任险”，这是另一个险种。

为艺术品投保的操作流程

第一步，询价。需要大家提交投保资料（图4），内容涉及被保险人的信息、展览的基本信息、作品价格、展览地点、投保作品清单等（3张简化表格）。第二步，等信息差不多齐全了，保险公司就能提供报价书和艺术品保险的条款。报价书上除了显示你们提供的基本信息外，还会有价格、免赔额、承保条件等重要信息。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点会放到价格、免赔额、承保条件和保险条款除外责任事项上，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商议和调整。第三步，如果第二步确认，那么在报价书和投保作品清单上盖章发给保险公司，1-2个工作日就可以出具保单。

投保人、被保险人和受益人的区别

投保人就是与保险公司签订保险合同的机构，通常也是付款方。投保人只能有一个，而被保险人可以有多个。通常投保人、作品的所有权者、主办方都可作为被保险人，我们有一个常用的术语叫作“对投保物品具有保险利益的所有人”都可列入被保险人。如果保单上不列明谁是受益人，那么在赔付时经被保险人同意，保险公司可以赔给某个被保险人。但如果保单上指定了受益人，那么只能赔付给受益人。

图2 艺术品保险保单类型

与运输公司衔接时的注意事项

建议大家选用专业的艺术品物流公司。专业的有经验的艺术品物流公司对于不同材料的艺术品应该怎么包装、怎么搬运等方面既有研究也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刚才我们也提到了，理赔案子中半数是发生在运输途中的。所以如果客户只用普货物流或者快递的话，我们是会拒保运输的。

需要注意的是：清单上必须要写明每件作品的保额。清单是保险合同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通常，清单内容至少需要包括作品名称、图片、尺寸、材料、保额。最完整的清单还会注明作品来源、运输路线等。我知道大家在做展览策划时本来就有一份布展清单的，在这个基础上调整一下就行，建议使用Excel表，方便调整、修改和统计。

图3 艺术品保险常见的五类风险

什么是免赔额

艺术品保险的免费额是一个绝对免赔额，什么意思呢？举个例子，比如免赔额是5000元或5%，两者以高者为准。那么如果某件艺术品受损，赔偿金额在5000元及5000元以内，这个损失则由你自担。如果受损的金额超过5000元，也有两种情况。比如一件100万元的艺术品受损，修复费是5万元，5万元乘以5%等于2500元，小于5000元，那么免赔额取的是5000元这个值。最终你获得的赔偿是5万元减去5000元，就是45000元；另一种情况，同样价值100万元的艺术品受损，修复费用是20万元，20万元乘以5%等于1万元，大于5000元，那么免赔额取1万元这个值，你实际获得的赔付是19万元。

保险条款中的重点关注项

阅读保险条款时主要关注除外责任事项和承保条件。首先请大家注意区别“一切险”和“综合险”，“财产综合险”是列项的，也就是只有保单上列出来的内容是承保的。而“一切险”相反，保单上列明的是除外的不保的情况。

以“艺术品运输及展览保险单”为例，承保范围是艺术品在保险期间内非保单除外责任所致的在展览及运输过程中所遭受的一切损坏或损失。我们把这句话拆开看，只要损失是由绝大多数的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所致的，并且不属于除外责任列出的那些内容，那么基本上就是理赔的范畴了。所以从承保范围来看，一切险的范畴要比综合险更广。常规的综合险是不保盗窃、意外碰撞这些情况的，而这些都是纳入“艺术品一切险”的。除外责任事项中，有几条大家经常会来提问，我给大家解释一下。第一，作品内在缺陷，或因自身特质所致自然磨损、虫蛀、霉变等都是不保的，温湿度引起的损坏也是不保的。比如一些材料的纸容易变黄，有些材料放置久了容易招虫，这些不是意外事故。意外事故是指突然发生的、无法预测的事情。再举个例子，有些展馆白天开空调，晚上断电，导致温度湿度昼夜变化很大，书画油画作品的纸面就会产生一个个鼓起或凹陷。这是日常管理上的问题，并不是意外事故，是不保的。如果突然暴雨导致天花板或墙体渗水或水管突然爆裂，使得作品遇水或发霉，这是理赔范围。因为这是不可预料的。我们也赔过这样的案子。第二，区分新伤和旧伤。在保单生效以前的旧伤当然是不赔的，但怎么区分呢，这就需要有一个明确的界定。怎么做界定，就是要为展品做“状况报告”及拍照。如果是保展览及运输，那么从借出方处取作品时需要做这个状况报告检查，也叫condition report，通常专业的艺术品物流公司代你取作品的时候他们也会拍照留底。国际上专业的做法是：比如馆际间的交流，借入方和借出方都会派馆员去交接现场为展品拍照并做记录，有时还会引入第三方做检查。取作品时、作品运抵展览地点开箱时、展览结束作品装箱时、运回开箱检查时，这几个时间点都会做检查。在理赔阶段，你也需要提供资料以证明在保单生效时作品原来是好的，但是保险期间因发生了什么事故作品才受损了。

艺术品保险的定价

作品的定价方式分为几种情况：第一种情况，展览保险项目，国际上的常规做法是在筹划一个展览项目时，借入方与借出方会签订一个借展合同，借展合同中也会明确规定作品的保额。当投保人把这份清单给到我们时，我们当然要审核，但会最大程度地尊重大家借展协议上的约定。那么，也会有异议的情况。比如有些作品的保额过高，甚至于已经翻了市场价的好几倍。通常公立博物馆美术馆之间的交流展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大家对作品定价有合理的把握。偶尔有遇到私人藏家或艺术工作室将作品借出时，要求展览机构为他的作品购买很高保额的保险，比如某个艺术家相似尺寸、类型、题材的单幅作品的市场价落在几十万的区间范围，最高拍卖纪录也不超过100万，但却要求保300万。这是不合理的。保险其实是对实际发生的损失进行赔偿，是补偿性的，并不可以从中获利。所以，如果遇到这些不合理的定价，我们会与投保人去沟通了解原因，看看能不能协调。通常展览项目的投保人也就是主办方美术馆或策展机构，站在投保人的角度，其实也并没有义务为借出方这样做，而且保额越高，保费也会越高。如果真的协调不下来，那也只能拒保。

第二种情况是为藏品投保。定价基础就是藏家的实际购买成本。如果你的藏品是早年购入的，当时价格很低，现在增值了，那么这个保额当然也可以上调。目前我们接受的项目中，藏品的来源及购买渠道都是清晰的，大多数是从拍卖行和画廊购入。如果藏品来源不清晰也无法估价，那么我们也无法承保。或许藏家可以考虑先去做一个评估，当然这样会增加成本，这个成本需要是由藏家自己来承担。

第三，保费怎么算？保费的计算公式是：保费=保额×费率。费率与风险息息相关。风险越低费率则越低，反之风险高费率也会上调。下面来看一看主要的风险因素有哪些。第一，艺术品的类型和材料，材料不易碎的风险好。书画、油画、版画等这一类的风险最低；其次是材料不易碎的雕塑比如铸铜、铸铁、不锈钢等；玻璃钢、陶瓷器、琉璃玻璃、霓虹灯管等这些都属于易碎的材料，风险高。另外，无底片的摄影作品风险也偏高，因为照片的损坏几乎无法完全修复；还有一种是小型的器物，比如博物馆藏品中有时会涉及金银器，这类文物在运输和布撤展过程中要特别注意偷盗风险，在展览期间也应该将它们放入上了锁的展柜中展示。第二是展览地点、设备情况和安保管理。基本上博物馆美术馆的展览场地是最好的，也有一套完备的管理。相反，如果是一些临时搭建的展厅或者商场那就不太安全，费率会调高，我们甚至于会拒保。如果是安保设备齐全、管理有方，也会加分。常设的安保配置有烟雾感应器、防火警铃、手持灭火器、监控探头、防盗警铃系统、24小时监控室和充足的安保人员、合理的出入门禁管理方式。国内展览期间出险的案子也不少，观众过于喜欢跟作品互动了。请大家尽量在展品周围摆放“禁止触摸”标示，如果是易碎的雕塑或装置作品也请尽量设置围栏。这些措施也有助于降低风险，对费率调整也是有利的。第三，展期，通常3-4个月内的展览风险差异不大，6个月到1年的话，风险会高一点点。第四，运输。一方面是看艺术品物流公司的资质与经验；另一方面，看运输方式和路线，市内陆运、国内陆运、国际空运、海运风险依次递增。海运一般不太支持，如果是尺寸特别大难以进入机舱的作品可以考虑，比如安东尼·格雷姆（Antony Gormley）的作品确实就是海运的。如果是书画、油画作品，却使用海运，我们会拒保。去年一艘载有参加威尼斯平行展作品的货轮起火一案大家都略有耳闻吧，海运的在途时间很长，船舱内以及港口的整体环境风险要高很多，所以真的请大家慎用海运。第五，保额。总保额越高比如过亿，那么费率下调的空间会多一些，如果只是几百、1000万，那么调整空间就很小。作品价格的分布也有讲究，如果一份投保清单共有100件作品，98件的单价都是10万，而另外2件分别是1000万，那么可见风险是特别集中于这两件高价作品，而不是平均分布在100件中。保险本身就是在遵循风险分散的原则，所以像这样风险过于集中的情况，也会使费率有一点上调。最后要跟大家提到的是免赔额，通常当代艺术品展览都会设一定的免赔额（也就是自负额）。如果客户要求既定的免赔额下调，那么也会推高费率。比如整体风险分析后，我们给出的报价中免赔额是1万元或10%，那么如果客户要求下调到5000元或5%，那么原定的费率就会上调。反之，情况也一样。

注：2018年3月9日，时任安盛艺术品保险中国大陆南方/西南区域负责人的施珺与时任安盛艺术品保险亚洲艺术品专家兼风险评估员的简家鼎在成都壹平方阅读公益图书馆进行了名为“艺术品风险管理与防护建议”的讲座，本文正是基于此次讲座的主要内容梳理整合而来，文本由王娅蕾整理而成，图片由安盛艺术品保险AXA ART提供。本刊将其分两期刊发，有关投保艺术品的风险评估问题请见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