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清朗月光
2018-09-27青漠
青漠
安清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月光给她的眉眼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在与程诚初次开口说话前,安清怡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那是三月份的尾巴,春暖花开,微风拂面。安清怡习惯了独自在学校的后山练习绘画,以至于程诚出现的那天,她有些微微惊讶。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身形挺拔,他站在小小的人工池塘边念书,与安清怡背向而立。听见那干净清冽的声音时,安清怡仿佛能感受到,心间的柔软在一点点地融化。
池塘边栽满了郁郁葱葱的藤蔓,金灿灿的迎春花在上面开得密密匝匝。于是每个清晨,安清怡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作画,她有时画画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有时画画池子里的几尾红鲤,有时也画画他。
直到日子流淌到了四月,一场忽如其来的小雨打湿了满地的粉色樱花。安清怡望着程诚清瘦的背影,终于轻轻干咳了一声:“嘿,你要不要进来躲躲雨啊?”
那天,他们一同在石椅上坐下。檐角上淌下的雨水汇成水帘的模样,细细密密地落在了地上。安清怡这才了解到,原来他们都是艺术生,只不过自己学美术,而他学播音主持。
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真应该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荧幕上啊。安清怡不禁在心里感慨。
渐渐地,程诚与安清怡熟络了起来,他们会一起做关于艺考的攻略,也会偶尔偷个懒,穿梭整个城市去买一笼灌汤包。
傍晚的时候,安清怡还会陪着程诚去跑步。当她迈开步子奔跑在飘带似的跑道上时,会觉得自己与整个世界都隔绝了起来,耳畔只有呼啸而过的风,以及穿着浅灰色运动衫的少年。
偶尔地,安清怡会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去看他。程诚的下颌线分明而流畅,瞳孔也是漆黑的颜色,映着清浅的月光,仿佛藏了漫漫星河。
跑累了,他們就会在人工草坪上略做休憩。程诚双手交叉叠在脑后躺下,安清怡也学着他的样子,仰着脸去看那深蓝色的帷幕。城市的晚上已经看不见几颗星子了,只有一轮模糊的月亮挂在遥远的天际。
“程诚,我们这样拼命地想要踏进那几所艺术学府,可即便如此,最终有所成就的也没有几个。你会不会偶尔地怀疑,我们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啊?”她问。
男孩的语调里褪去了练习时的播音腔,和着他浅浅的呼吸,听起来既令人安心,又蕴藏着令人着迷的美好:“我们有机会去做热爱的事情,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了。”
“嗯。”安清怡轻声应下。她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那还是高一时候的事儿了。那时的她刚刚决意要追逐自己的美院梦想,父母虽不赞成她选择的这条路,却仍给予了她最大的支持。她在夜里迷茫地拨通了电台的电话,那个男孩儿声音清朗,温柔地告诉她:“去拼一把吧,别怕。”
安清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月光给她的眉眼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她想,那些还没有说出口的话,等两人在北京参加完艺考再讲吧。
可安清怡还是失了约。
阳光明媚的秋末,她挎上大大的背包,戴着一个蓝色的口罩,站在程诚的教室门口冲他挥手:“嘿,程诚,我要提前去北京学绘画啦,这期间没有手机,我们高考结束再见呀!”
程诚蹙着眉头看她:“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戴口罩啊?”
“防晒嘛,谁还不是个小仙女呢!”安清怡笑得古灵精怪的,她再次挥一挥手,“我真的走啦。”
火车轰隆隆地飞驰而过,驶向未知的明天。从此,男孩和女孩散落在天各一方。
安清怡没有骗他,可惜她不是去北京学画,而是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接受医生的检查。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免疫系统出了些问题。安清怡的身体变得格外脆弱,她不得不停下绘画,食用让自己身体不断膨胀的激素来维持健康。她望着自己渐渐肿起的四肢和不断生疏的绘画技巧,终于明白,自己大概是无法拥有曾幻想过的势均力敌的爱情了。
那年高考结束,安清怡望着试卷上不尽如人意的分数,忽地想起了一年前自己与程诚许下的雄心壮志,可妈妈在一旁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样也好,回来吧,爸爸妈妈也放心一些。”
“好。”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再见了,那个爱笑的清朗少年。
安清怡听说,程诚的艺考和高考都发挥得很好,他如愿踏上了广院栽满白杨的小道,她也听说,他好像在等一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戴上了耳机,连上了熟悉的电台。有道暌违已久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耳畔,她听见他温柔地回答着其他人的问题。节目的末尾,程诚放了一首俞灏明的《其实我还好》,那是他们高二时常常一起听的一首歌,他伴着缓缓的歌声,不急不缓地对着话筒说:“我知道有个女孩一定会听这个节目,所以我想对她说,我永远是你的观众,也永远等你到最后一分钟。”
安清怡在耳机这头,蓦地湿了眼眶,原来啊,他才是她的清朗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