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江傩堂戏面具与安顺地戏“脸子”之比较研究

刘榜娇（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一、德江傩堂戏与安顺地戏的概述

关于“傩”，辞海中这样解释道：“古时腊月驱逐疫鬼的仪式。”远古时代，人类还处于蛮荒时期。面对大自然风雨雷电的不可知，疫病灾害的侵袭，部族间为争夺生存条件不断发动争斗，原始宗教思维在古代先民的初始意识里慢慢形成，图腾崇拜、鬼神崇拜已在朦胧中成为先民的意识指向。为了抗拒灾害，制服恶鬼，一种借助猛兽狰狞形象的装身护面手法，成为先民驱赶恶鬼的办法。

德江傩堂戏是融巫术、原始宗教和戏剧于一体的须佩戴面具表演的一种古老而原始的祭祀戏剧，同时也是一种传统的民间民俗活动。老人祈寿、小孩过关、房宅除邪等，无不举行这种仪式，规模或大或小，皆为男性。德江傩堂戏据说是起源于先秦时期，源于远古傩仪，脱胎于傩舞而逐渐发展成为具有浓厚娱人色彩的礼仪祀典。德江傩堂戏又被称作傩戏和傩坛戏，土家人叫“杠神”。这种活动不分季节举办，但大多数是会选择秋收后或至次年耕种前举行，一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属于农闲季节，二是因为秋收为傩仪活动提供了物质保障。傩戏的演出，一般须有“还愿”的事家邀请，所谓“还愿”是针对“许愿”而言的，主要基于疾病和灾难，愿主企图通过向神许愿，获得神的庇佑。例如，某家有灾祸或者心愿，祈求神灵保佑，便产生了“许愿”，而等到灾祸离去，家庭平安无事了就会邀请掌坛师“叩以戏文届时搬演”，这便是“还愿”。在举办傩事活动前，掌坛师都要精心布置一个傩坛，也可叫做傩堂或者香案。傩戏演出必须戴上面具，因此，面具在傩堂戏里具有特殊的重要位置，是该剧最为突出的艺术特色。

地戏，俗称“跳神”，因演出不用戏台，而在村野旷地进行，故名地戏，为傩戏的一种，是贵州省安顺市屯堡人情有独钟的一种头戴木刻假面的民间戏剧，同时也是屯堡文化中最有活力、最具特色和人文精神的文化现象。据说是是明初“调北征南”留守屯田戍边将士的后裔屯堡人为了祭祀祖先而搬演的一种戏剧。其最大的特点以搬演历代金戈铁马的战争故事为主，所演皆为反映历史的武打戏，书上的描写的故事也都是历史上的战争故事，而不是民间生活戏或才子佳人戏。因此只演“正史”，不演庞杂剧目；只有武戏，没有文戏。据《续修安顺府志》记载：“当草莱开辟之后，人民习于安逸，积之既久，武事渐废，太平岂能长保？识者忧之，于是乃有跳神戏之举。借以演习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农之深意。”演出一般以村寨为单位，演员为地道的农民，且为男性，妇女不能参加，不能随意触摸面具。按戏班的说法，所跳剧中人物不论正反都是天上的神灵下凡，不能亵渎神灵。演出时，跳神者须头蒙黑巾，腰围战裙，并戴彩绘木雕面具于额前，手执戈、矛、刀、戟等兵器，随口而唱，应声而舞。

二、德江傩堂戏面具与安顺地戏面具的异同

1.相同点

傩面具是原始宗教和图腾崇拜的产物，其掩容增威的威慑功能，拉近了人神之间的距离，也寄托了古代先民对生的希冀，对死的恐惧。傩戏面具衍生于民间戏剧表演，它既是一种关于雕刻造型的传统工艺，又在傩戏艺术的表现形式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它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被人们历代传承。在傩戏里，面具是神灵的象征，是神灵的代表，代表着特定的傩戏角色。各个面具表情、形状互不相同，面具的造型以神为原型或笑容可掬，或怒眼圆睁，或丑态毕露，或慈眉善眼，雕刻艺人往往根据其所代表的戏神的特点进行刻制。

从艺术的角度来说，傩戏面具属于彩绘木雕艺术，是将木头雕刻成型，再加以彩绘，最后涂上油漆制作而成。在制作的时候都有一整套的宗教仪式，匠人开凿之前，要用禽血祭奠木料和工具，并念一些祝祷的词语。当面具制作完毕后，要举行庄严的“开光”仪式，将面具供在神龛上，点上禽血，以赋予其神性。没有经过“开光”的面具可以随意放置，但是，一旦“开光”就不可随意搁置和安排，因此在傩戏中，面具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秘色彩。

民间工匠制作面具时凭借娴熟的雕刻手法和简洁明快的刀法，雕刻出各种线条柔美、流畅，造型独具特色的面具来。刻画的面具在戏中的人物形象、性格和身份，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其表现手法主要是以五官的色彩变化和装饰来完成人物的形象塑造。拙朴的民间造型手法赋予了面具生命活力，形象地刻画出了民间神话中的神灵、鬼怪及故事中各类人物的喜、怒、哀、乐，表情丰富，性格鲜明。

2.不同点

安顺地戏是跳“大书”人物众多，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为武将。武将在以武戏为主的地戏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种类丰富，有老将和少将、男将和女将，正将和反将之分；第二类为道人。地戏中的道人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特点：不戴道冠，而且他们数量很多,大多为敌方阵营里的军师,或敌方请来助战的仙人；第三类为丑角。丑角是地戏中很有意味的一类角色，其最常见的丑角是老歪,又或叫歪老二。据传，当年朱元璋征讨云贵时，他便担任一名向导内线和在两军交战时代为传话的跑腿人；第四类为动物。地戏面具大都通过把握各种动物的特性，如牛的憨厚，狮子的凶猛，猴子的精灵等来进行写实或是形状的夸张变形。

安顺地戏面具又俗称“脸子”，是由面孔、帽盔、耳子三部分组成，它是用丁香木或白杨木精雕细刻而成。武将面具是众多面具中最为复杂的，其原因在于它种类繁多。在面具五官造型设计方面，它已形成了一定的设计形式。例如，少将的眉毛必像一支箭，而女将的眉毛像一根线；嘴有“天包地”与“地包天”两种刻法；眼则是“男将豹眼圆瞪，女将凤眼微闭”。就技法而言，地戏脸子多为浅浮雕与镂空相结合，精细却不烦琐；色彩上用贴金、刷银的亮色，有的面具还要镶嵌上玻璃片。

对于地戏“脸子”的雕刻一般正面人物用刀沉稳，反面人物用刀夸张。艺人们在世代的传承中总结了不少的经验，形成了一定的模式而且还有一套刻法的口诀。比如眉毛的刻法注重“少将一支箭女将一根线，武将如火焰”；眼睛的刻法讲究“武将膨眼亮，女将弯月长，少将精气足，文将菩萨样”；嘴唇的刻法(主要指武将)多采用“天包地（上齿咬下唇），地包天（下唇咬上齿），上下獠牙分两边，地包天，天包地，龇牙咧嘴显神气”。对于面具的用色也颇有讲究，但都是跟着书上的描述进行制作，书中对人物的描述是什么样的性格，就要用约定成俗的相应的颜色来表示。正派人物都是用单色表示，一般表现忠勇的人物就用红色来表示；表现性格刚烈的人物用黑色来表示；表现性格果敢用蓝色来表示；表现英武的人物用白色来表示。

摊堂戏面具是代表宗教祭祀戏剧中的人物形象，大致可分为正神、凶神、世俗人物三类。正神类都是善良、正直的神。雕刻艺人往往会根据他们的性格特点,将其塑造成慈眉善眼、面带微笑的形象，给人一种亲切可人的感觉,仿佛并不是享受人间香火的神衹,而是慈祥温厚的民间老人。与安顺地戏脸子进行比较，傩堂戏面具最为显著的特征是大都没有头盔和头盔装饰，只有道帽和发式，艺术上多采用刻绘结合的手法，注重整体、简略概括，给人的整体感觉是沉着古朴、浑厚凝重的。另外，还将人物眼睛与下唇做成活动结构，武将头上生角、嘴登牙，显得怪谲诡秘恐怖森严，摄人心魄，具有一种特殊的艺术魅力。

（德江傩堂戏面具）

（安顺地戏“脸子”）

三、德江傩堂戏面具与安顺地戏面具的文化内涵

“傩堂戏”作为一种祭祀活动，是融巫术、原始宗教和戏剧于一体的须佩戴面具表演的一种古老而原始的祭祀戏剧，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经过不断充实和完善，形成了以傩仪、傩戏、傩舞、傩技为主要形式的傩文化。这些形式都离不开傩面具，可以说傩面具在整个傩活动中扮演着非常特殊的角色，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傩面具雕刻的纹样是原始图腾的再现，是祛灾纳祥的吉祥象征，是一种人们信仰的精神力量。庹修明先生曾指出：“面具在傩戏里，是一种宗教艺术形式，是傩信仰的重要存在方式，它以艺术的方式创造一个实在的物的环境和特殊空间来表达，传达神秘的宗教教义和观念，推广教义的思想，吸引和感化傩的信仰者。”傩面具经历了从原始神灵崇拜到娱人、自娱的变化，同时兼具宗教艺术的品位和民间艺术的特征，根植于民间，凝聚了世代民众的审美情趣。

跳地戏是以大姓为主体来组织的,是一族人的祈求与娱乐,更是一寨人的祝祷与幸福。他们从地戏表演中追忆祖先的伟业,获得感情上的慰藉和快乐,又通过“神化”了的地戏人物来为家庭、家族和全寨人祈求吉祥和幸福。地戏“脸子”是应地戏表演需要而产生的结果，正是人们对地戏中历史故事和人物理解凝聚的结果，这些“脸子”的造型和符号作为地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这一地区人们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追求的直观表现。因此，不论是作为民间宗教信仰还是作为娱人、自娱的需要，傩面具支配下的傩活动在生命意识上满足了广大信仰者的心理要求，逐渐成为他们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并被延续了下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对于面具的研究，实质是对面具背后的文化进行挖掘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