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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力视窗视角下壮族史诗的情感隐喻
——以《布洛陀史诗》《莫一大王之歌》为例

2018-09-27

关键词:视窗源域隐喻

宋 琪

(广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人类情感既丰富多样又隐晦抽象。隐喻是跨概念域的认知手段,情感隐喻是借助生动形象的概念化实体呈现难以表达的抽象情感的过程,因此隐喻为表达抽象复杂的情感架起认知桥梁。Lakoff等最先结合美国文化探索人类情感“生气”的认知机制*Lakoff G, Kovecses Z, The Cognitive Model of Anger Inherent in American English,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 1983, pp.196-220.;孙毅等*孙毅:《英汉情感隐喻视阈中体验哲学与文化特异性的理据探微》,《外语教学》2010年第1期,第45-48、54页。从文化特异性、心理因果性、情感隐喻计算及应用视角分析情感隐喻表达。这些研究覆盖领域广,但从认知注意力视窗视角探究情感隐喻的尚不多见。注意力视窗理论由美国认知语义学奠基人Tamly*林鸿飞、张冬瑜、杨亮等:《情感隐喻计算及其应用研究》,《大连理工大学学报》2015年第6期,第661-670页。提出,主要探讨人类认知与注意力分配的关系。Saeed等探讨注

意力视窗在爱尔兰手势语中的重要作用;任龙波*徐盛桓:《心理因果性视域下汉语身体—情感隐喻解读——身体—情感语言表达之研究》,《外语教学》2016年第3期,第1-7页。、刘先清*Talmy L, 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ume I): Concept Structuring System, MIT Press, 2000, p.257.运用注意力视窗理论分析英语语法与时态,但少有学者基于注意力视窗理论分析人类情感隐喻表达。本文选取《布洛陀史诗》和《莫一大王之歌》两部壮族史诗为语料,该语料描写壮族始祖布洛陀创世和壮族民族英雄莫一保家卫国的故事,充分反映壮族人民生活的状态与特色。从注意力视窗角度探讨两部史诗中“喜悦类”与“悲哀类”的情感隐喻,揭示壮乡人民情感表达的隐喻方式,以达到宣传和保护壮族传统文化的目的。

一、注意力视窗理论与情感隐喻

(一) 注意力视窗理论

注意力系统是关于如何引导人们将注意力集中于某个事物或事物某个部分的认知系统。在该系统支配下,一部分连续所指场景通过语言表征得以显化,使其处于注意的前景位置,其余部分则以隐现形式被置于注意的背景位置,该过程即为注意力视窗开启(windowing of attention);经历注意视窗开启的连续所指场景,叫作事件框架(event frame)[注]Talmy L, 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ume I): Concept Structuring System, MIT Press, 2000, p.257.。事件框架中显化且置于前景位置部分经历视窗开启过程(windowed),而隐现且置于背景位置部分则经历视窗闭合过程(gaped)。注意力视窗开启具有概念可选性(conceptual alternativity),即在概念或本质上有序可循的场景中,注意力视窗可选择性地在其开端(initial)、中端(medial)或末端(final)开启,剩余部分视窗则以隐现形式闭合。根据注意力在不同事件框架内的分配,注意力视窗开启主要涉及五种基本事件框架:路径事件框架(path event frame)、因果链事件框架(causal-chain event frame)、循环事件框架(cycle event frame)、参与者互动事件框架(participant-interaction event frame)和相互关系事件框架(interrelationship event frame);与之相应,注意力视窗开启模式也依次为:路径视窗开启(path windowing)、因果链视窗开启(causal-chain windowing)、相位视窗开启(phase windowing)、参与者互动视窗开启(participant-interaction windowing)及相互关系视窗开启(interrelationship windowing)。

(二) 情感隐喻

情感是人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体验及相应的行为反应[注]叶奕乾、何存道、梁宁建:《普通心理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05 页。。情感在文学作品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文学创作的动力。苏珊·朗格认为,作为艺术品的文学作品是情感与形式的融汇,一方面,“一件艺术品,经常是情感的自发表现,即艺术家内心状况的征状”;另一方面,“活的形式”是所有成功艺术的必然产物,它表现了生命——情感、生长、运动、情绪和所赋予生命存在特征的东西[注]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5、97 页。。因此,情感是文学作品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文学的生命力所在,研究文学作品中的情感表达,不仅能揭示作者表达情感的独特方式,而且有利于生动体现文学作品的形象性。

基于人类身体与认知体验而衍生的情感具有抽象性,需借助特定方式得以表征,其中隐喻是表达人类情感的重要方式之一,其实质为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注]Lako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p.75.,即运用具象化源域表达抽象化目标域的认知过程。由于人类情感源于与世界的互动,因此可借助互动过程中具象化的实物表征抽象情感,该认知过程即为情感隐喻化,是从具象化实物源域向抽象化情感目标域的映射。基于人类感官体验与生活环境,情感隐喻的源域蕴含多样化的物质类型,如天气、食物和植物等;情感隐喻亦可细分为多种类型,如源域为天气类的情感隐喻、食物类的情感隐喻和植物类的情感隐喻等。这些源域均与人类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因此在情感隐喻中最为普遍。借助于隐喻的概念化表达,文学作品中的情感更具形象性和丰富性。

(三)MIP与注意力视窗视角下的情感隐喻

MIP(Metaphor Identification Procedure)为隐喻识别程序,其具体运作过程如图1所示。首先需理解篇章中的文本意义,确定词汇单元;然后明确词汇的语境意义以及除语境外的词汇意义,并判断词汇的语境意义可否借助现代意义得到理解,如果可以则该词汇为隐喻性词汇[注]孙毅:《基于语义域的隐喻甄别技术初探——以Wmatrix语料库工具为例》,《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3年第4期,第10-16、127页。。例如,话语“日子有甜意”中,按照MIP隐喻识别程序,文本意义表达喜悦心情,句式中的词汇单元分别为“日子”“有”和“甜意”三个部分,“日子”表示每天的生活,“有”指存在,“甜意”表示开心、喜悦,其中“甜意”表达超越其本义的语境意义。“甜意”的语境义为“开心、喜悦”,其语境外的词汇意义为人的味觉。人类吃甜食时,随着多巴胺等激素分泌,会产生愉快、喜悦的感觉。因此,甜意的语境义与基本义相互联系,语境义可借助词汇义得到理解,能判定句式中的甜意为其隐喻性用法。

图1 MIP识别隐喻过程

注意力视窗理论分析注意分配问题,从注意力视窗视角分析情感隐喻,能凸显和强化情感隐喻的表达。基于情感隐喻发生的事件框架类型,注意力视窗可在事件框架内的情感隐喻部分得到开启,使情感得到凸显和强化,事件框架内的其余部分则处于隐现位置,以增强情感表达的效果。与此同时,隐喻使增强的情感表达更为具体,使读者更加形象生动地了解人物的深厚情感并产生共鸣。在丰富的人类情感中,喜悦与悲哀是最基本的两大情感,因此,本文结合注意力视窗理论,参照MIP隐喻识别程序,分析《布洛陀史诗》《莫一大王之歌》中“喜悦”与“悲哀”类的情感隐喻,呈现壮乡人民表达该类情感的独特方式。

二、《布洛陀史诗》《莫一大王之歌》中的情感隐喻

《布洛陀史诗》《莫一大王之歌》是壮族最重要的民族史诗,寄托着壮族人民深厚的民族情感,在壮族文化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两部作品分别以描写壮乡人民生活、歌颂壮族英雄莫一为主题,蕴含丰富的情感隐喻表达。笔者将基于注意力视窗的五种基本事件框架分析“喜悦”与“悲哀”两类情感隐喻的不同视窗开启过程。

(一)路径视窗中的情感隐喻

依据路径事件框架,注意力视窗在整个运动路径内的视窗开启过程为路径视窗开启。路径视窗开启分为开放式路径、封闭式路径和虚构路径,其中封闭式路径是指一个作物理运动的物体其起点和终点在空间上恰好重合,该路径形成一个回路[注]Talmy L, 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ume I): Concept Structuring System, MIT Press, 2000, p.268.。在该路径事件框架内,人类注意力可关注路径的开端、中端与末端,即注意力视窗可在开端、中端或末端任一部分得到开启,而在其他部分注意力视窗被关闭[注]邓宇:《注意力视窗开启在路径事件框架中的现实化——来自现代汉语连动式的证据》,《外语教学》2014年第2期,第14-18页。。人类情感由产生到发泄可构成一条路径,路径视窗在开端或末端开启,可凸显情感的喜悦或悲哀,这一路径视窗开启在《布洛陀史诗》中得到很好的体现。

例1第九天王去瞧,见到牛嘴开始形成,见到牛角开始竖起,要麻绳去牵,要麻绳去拉,王去牵不回,王去拉不起,王丧气走回来,王泄气走回家。[注]张声震:《布洛陀经诗译注》,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24页。

(《布洛陀史诗》·第三篇)

图2是“王泄气走回家”中情感隐喻的路径视窗表征示意图,讲述部落首领“王”得知牛形成后开心不已,出门前去拉牛最后失败而伤心回家的故事。图中两圆及其中间虚线构成“王”的运动路径,虚线圆表示路径开端,“王”开心从家出发去拉牛;虚线表示路径中端,“王”去拉牛走的路程;实线圆表示路径末端,“王”拉牛不动而伤心返回家。“王”的运动路径开端与末端均为“王”的家,起点与终点在空间上重合形成回路,因此形成封闭路径事件框架;虚线圆与虚线表示路径视窗在路径开端与中端闭合;实线圆表示路径视窗在路径末端开启。在路径末端,两椭圆及中间箭头构成情感隐喻,左边椭圆为源域,右边为目标域,中间箭头表示源域向目标域的系统映射。图3中气球在泄气过程中经历由圆鼓到干瘪的过程,“王”的情感也经历了由开心到悲伤的变化,其中蕴含的情感隐喻为以源域“泄气气球”向目标域“悲伤”的系统映射。文学作品的情感是现实中人的情感的升华[注]李永燊:《文学概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4页。,该史诗中作者经过对现实中“王”的情感的艺术再造,展示了壮乡人民表达悲伤情感的独特方式。

(二)因果链视窗中的情感隐喻

因果链视窗开启基于因果链事件框架,即一系列互相连接的子事件构成的续发事件框架。因果链由某个有意图的施事者发起,通过一系列子事件展开。完整的因果链事件包括五个子事件,它们相互联系,构成因果链事件框架的五种语义成分(见图4)。

图2 “王泄气走回家”中情感隐喻的路径视窗表征

图3 气球泄气过程

由图4可见,因果链五个子事件的顺序为:[1]施事的意图;[2]受到意图激发后产生的施事的身体行动(部分肢体或全身);[3]身体行为引发的中间事件;[4]倒数第二个子事件=产生最终结果的直接原因;[5]目标结果子事件=施事想达到的目的。其中,有三点值得注意:第一,[3]可以不存在;第二,[3]可以不存在,且[2][4]是同一事件;第三,[3][4]可以不存在,且[2][5]可以是同一事件[注]袁毅敏、王诚:《再论英语动结式中的宾语选择——基于因果链注意视窗理论的认知新探》,《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第18-22页。。当注意分布在五个子事件的任何一个或几个子事件时,注意力视窗在该子事件中得到开启,而被滤掉的子事件则省略置于注意力视窗闭合位置[注]杜静、李福印、邓宇:《施事性状态变化事件概念构建的认知机制》,《现代外语》2018年第1期,第12-22、145页。。由于人类情感变化蕴含因果关系,故可基于因果链事件框架的五种语义成分分析人类情感。当因果链视窗在与情感相关的某语义成分得到开启时,人类情感得到凸显,其他语义成分则被隐现。

例2(媒婆)手拿生辰八字命书回王家,王咪咪地开心笑,王才乐得甜滋滋,原先说媒做不成,今日做媒做得成。[注]张声震:《布洛陀经诗译注》,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62页。

(《布洛陀史诗》·第六篇)

图5是“王乐得甜滋滋”中情感隐喻的因果链视窗表征示意图,讲述“王”丧发妻而悲伤后续弦的故事。图中因果链事件框架的五种语义成分为: [1]为意图,即“王”想续弦,受该意图激发,[2][3][4]分别指“王”请媒婆说媒、媒婆说媒过程和媒婆说媒成功,[5]为最终达到目的,五种语义成分构成因果链事件框架。[4][5]两个子事件表示因果链视窗在此处开启,而[1][2][3]子事件“王”请媒婆续弦过程被关闭。在[4][5]两个子事件中,上下两椭圆及中间的箭头表示情感隐喻,其中上椭圆为源域,下椭圆为目标域,箭头表示由源域向目标域的系统映射。“王乐得甜滋滋”表达媒婆说媒成功后王的喜悦心情,当[4][5]子事件得到凸显和强调时,更凸显“王”续弦成功的喜悦之情。该情感隐喻属于食物情感隐喻,以壮乡人民生活中常见的“甜食”来形容“王”的喜悦之情。与此同时,“王”经历情感的“逆向流动”[注]李永燊:《文学概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7页。,即经历由说媒失败而难过到续弦成功而喜悦的情感变化,生动形象,使读者对“王”的喜悦之情感同身受。

图5 “王乐得甜滋滋”中情感隐喻的因果链视窗表征

(三)相位视窗中的情感隐喻

相位视窗开启以循环重复发生的事件框架为基础,注意力可置于某一重复循环的相位上。该循环重复的事件也具有普通序列事件所具有的初始、中间和终端部分,即出发、离开和返回相位,以及位于初始部分与终端部分之间的基础相位[注]Talmy L,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ume I): Concept Structuring System, MIT Press, 2000, p.279.。注意力视窗可在四个相位中的某一相位上开启,使其处于凸出位置,其他相位视窗则关闭,使其处于背景和隐现位置。由于情感隐喻中人物情感可在一段时期内反复,因此情感产生、持续到最后情感回归,可构成循环的事件框架。《布洛陀史诗》在描写人物情感时,常通过相位视窗开启某些相位以凸出人物情感,增加生动性和形象性。

例3(罕王)之间父王的栅栏完全松散,只见王府已经塌坏,罕王落了眼泪,侬王泪如雨下。[注]张声震:《布洛陀经诗译注》,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23页。

(《布洛陀史诗》·第六卷)

图6是“侬王泪如雨下”中情感隐喻的相位视窗表征示意图,其中“侬王”即“罕王”,讲述侬王回家后看到王府破败和父王病重的场景,泪如雨下。图中外围四个顺时针箭头所指方向构成侬王泪滴的运动方向,小圆表示泪珠,虚线小圆表示泪珠运动轨迹,大圆表示泪珠按照箭头方向顺时针滚动形成的循环事件框架,四个小方框表示循环事件框架的四个相位。在该循环时间框架内,左右椭圆及中间箭头表示情感隐喻,其中左椭圆代表源域,右椭圆代表目标域,箭头表示由源域向目标域的系统映射。当侬王看到王府破败父王病重时,侬王的平静心情被打破而转向悲哀,开始流泪。由于持续时间较长,侬王流泪构成循环的事件框架,其中基础相位指侬王心情的平静状态,出发相位指侬王平静心情被打破开始流泪,离开相位指泪珠持续滚动不停,返回相位指侬王逐渐停止哭泣,心情慢慢回归基础相位的平静时期。在“侬王泪如雨下”中,侬王泪流不断,像下雨一样持续不停,相位视窗在其构成的循环事件框架的出发阶段到返回阶段得到开启,即在侬王泪流如雨的过程中得到强化和凸显,而在侬王心情平复后的基础阶段视窗被关闭,更加凸显侬王的悲伤之情。参照MIP隐喻识别程序,分析该过程中蕴含的情感隐喻可知,是以“雨”形容“泪”的多和密集,属于天气情感隐喻,其中“雨”为源域,“泪”为目标域,该情感隐喻为由“雨”向“泪”的系统映射。通过相位视窗的开启与关闭,“王”的悲伤情感得到强化与升华。同时,相位视窗所凸显的“泪”的运动循环过程也揭示了作者在描述该文学作品中主人公“王”的情感时并非照搬现实中人的感情,而是对现实中的“泪”进行升华,不是无节制地哀嚎,而是有起有落,使“王”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增加了史诗的可读性。

图6 “侬王泪如雨下”中情感隐喻的相位视窗表征

(四)参与者互动视窗中的情感隐喻

参与者互动视窗基于复杂场景的事件框架,该复杂场景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即主要场及至少两个场合与此主要场景互动的参与者[注]Talmy L, 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ume I): Concept Structuring System, MIT Press, 2000, p.282.。在该复合场景下,参与者在某一场合内,通过所观所听引发联想,触发产生另一个与该场合相关的场合。在此过程中,参与者的注意力得到不同分配,参与者互动视窗可在其中任何一处场合得到开启,而在其他场合视窗被关闭。人在特定场合时触景生情,即在当时所处的场合看到某些人或事时会触发人的喜悦或悲伤之情,进而激活与该场合相关的另一场合,该主要场景内触发的两个场合构成参与者互动事件框架,人物情感则在场合切换中起连接作用。以《莫一大王之歌》中的情感隐喻为例,通过两个场合的不同切换和参与者互动视窗的开启与关闭,加深读者对情感隐喻的理解。

例4莫一灯下掏衣袋,掏出红布小包真耀眼,一层一层揭开去,五颗红豆红艳艳!去年出征妹送哥,一送送到红豆坡,红豆传情表心意,哥妹眼泪流成河。[注]韦文俊:《莫一大王之歌》,广西民族出版社2013年版,第159页;第280页。

(《莫一大王之歌》·第十六章)

图7为“哥妹泪流成河”中情感隐喻的参与者互动视窗表征示意图,讲述莫一出战在外,看到红豆而想起出征前妻子送他离开壮乡的场景。图中由上而下的两个横向椭圆构成参与者互动事件框架的两个场合,即“哥妹眼泪流成河”和“莫一掏衣看红豆”,连接两个椭圆的虚线为莫一看到红豆后引发的相思之情,即莫一看到红豆为第一场合,由此引发的相思之情使莫一想到妻子送他离开壮乡时泪流成河的场景,这构成参与者互动事件框架的第二场合。在该场合内,两椭圆及中间箭头构成情感隐喻,其中左边椭圆为源域,右边椭圆为目标域,箭头表示由源域向目标域的系统映射。图中上端椭圆表示复合场景内参与者互动视窗在“哥妹泪流成河”这一场景开启,而下椭圆所示的“莫一掏衣看红豆”被关闭,以此更凸显莫一当时与妻子分别时两人泪流成河、悲痛欲绝的情感,衬托出莫一与妻子感情之深,为后文莫一夜归壮乡的故事情节作铺垫。在“哥妹眼泪流成河”中,根据MIP隐喻识别程序可知,情感隐喻为由源域“河”向目标域“泪”的系统映射,属于物体情感隐喻。通过参与者互动视窗的开启与关闭,读者更了解莫一与妻子之间深厚的感情。《莫一大王之歌》属于叙事长诗,它以生活事件和人物形象构成比较完整的故事内容[注]李永燊:《文学概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06页。。因此,从参与者互动视窗视角分析诗歌中人物的情感隐喻,使主人公莫一这一英雄形象更加丰满、故事情节更加完善。

图7 “哥妹眼泪流成河”中情感隐喻的参与者互动视窗表征

(五)相互关系视窗中的情感隐喻

相互关系视窗基于某一概念复合体的相互关系事件框架,该概念复合体包括本身是非自治的、彼此内在相关的组成部分,其中一个组成部分的存在蕴涵其他部分的存在[注]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53 页。。依据相互关系事件框架,相互关系视窗在复合体的某个组成部分开启时,该部分得到凸显,复合体的其余部分则被隐现,相互关系视窗被关闭。相互关系视窗开启的不同选择,允许在一个复合体内选择最强的注意位置,或允许采取一个特别视角观察这个复合体,同时,在适当语境下,仍能表达整个复合体。在相互关系中,最重要的是焦点与背景的相互关系,即移动的实体(变量)与固定的参照实体之间的关系。当看到某一事物时,会自觉联想到与该事物相关的人,而在联想过程中,人物情感扮演着重要角色,该过程即构成相互关系事件框架,注意力视窗可在该事物或者由事物想起的人物上得到开启。《莫一大王之歌》在描写莫一与其妻子达巧的生活时涉及丰富的相互关系事件框架,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

例5有生不能长共枕,死去愿与哥共坟;妹烧香哭灵呦,见灵不见人!破开手臂栽红豆,入肉相思难断根;做梦如同亲眼见咧,醒来隔天又隔云。

(《莫一大王之歌》·第二十七章)

图8讲述莫一被奸臣所害后妻子达巧在他的灵堂前哭诉的场景。图中两个四边形代表相互关系事件框架的两个组成部分,四个虚线箭头表示相思与悲伤之情。在表达相思与悲伤过程中,蕴含两纵向椭圆及中间箭头,表示情感隐喻,其中上椭圆为源域,下椭圆为目标域,箭头是由源域向目标域的系统映射。“破开手臂栽红豆”中引出相互关系事件框架的两个组成部分,即“莫一灵堂”与“莫一人物”,两者都围绕莫一这一人物形象展开,其中“莫一灵堂”为背景,“莫一人物”为焦点。当莫一的妻子达巧看到莫一灵堂时,触动情肠,悲痛欲绝,引发相互关系事件框架中的焦点“莫一本人”的形象。图中四边形表示相互关系视窗在“莫一本人”

图8 “破开手臂栽红豆”中情感隐喻的相互关系视窗表征

形象上得到开启,强化了达巧对丈夫的深深怀念以及与丈夫生离死别的悲痛情感。“破开手臂栽红豆”蕴含的情感隐喻是以红豆表达相思之苦。参考MIP隐喻识别步骤可知,该处的情感隐喻以源域“红豆”向目标域“相思之苦”的系统映射,属于食物情感隐喻。相互关系注意力视窗在焦点“莫一本人”上得到开启,而使“莫一灵堂”处于背景位置,更衬托其妻达巧的悲痛之情与相思之苦。在该情感隐喻中,联想在诗歌中的作用得到充分体现。因此,相互关系视窗的开启及联想的运用,使得人物的悲伤情感愈加浓烈、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三、结 语

情感作为展现人类经验的基本方式,抽象、复杂且晦涩难懂。隐喻是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可用实物将抽象情感具体化、形象化,因此,情感隐喻是表达人类情感的重要概念化方式。《布洛陀史诗》和《莫一大王之歌》两部民族史诗与壮乡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结合注意力视窗理论,探究史诗中情感隐喻的表达,发现壮族史诗中蕴含丰富的情感隐喻,其情感隐喻的源域选择来源于壮乡人民的日常生活,如“甜食”“雨”和“红豆”等。与此同时,注意力视窗理论能基于不同类型的事件框架,突出和强化情感隐喻的表达,彰显壮族同胞表达情感的多样性与生动性。从注意力视窗理论研究壮族史诗中的情感隐喻,一方面有利于呈现壮族人民独特的情感表达方式,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宣传壮族传统文化,保护文化的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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