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思想来写诗的漂泊诗人
2018-09-26葛祎
葛祎
摘要:作为朦胧诗派的奠基者之一,北岛用其极富怀疑精神和象征意味的诗句,为20世纪80年代中国当代诗歌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20世纪90年代以后,诗人的诗歌风格发生转变,早期诗歌中强烈的理性批判笔调逐渐转向晦涩冷峻,为文本解读带来难度,而贯穿北岛创作始终的,是深刻的思想性,这也是一代人思想觉悟的声音。
关键词:北岛 当代诗歌 意象 漂泊
中图分类号:G6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8)11-0087-02
北岛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工人出身,没有上过大学;但他的诗歌却以高度的艺术成就,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且取得了与西方现代诗平等对话与交流的资格。①北岛的时代是诗歌的黄金时代,与北岛的诗歌神话并存的,还有一大批优秀的诗人及作品。但北岛作为朦胧派诗人,其深刻的思想性,对历史、对人生的深入思考和怀疑精神,毫无疑问是最强烈的。同样是朦胧派诗人,顾城诗美在才子式的空灵剔透,舒婷诗美在歌咏灵魂的明丽隽永,北岛则以他冷峻深刻的思考、复杂密集的意象、充满力量的怀疑和叩问,震撼了一代青年人的心。
一、丰富的意象②
以北岛20世纪70年代后期的作品《太阳城札记》为例,复杂而深刻的意象构成了一组诗,思想的硬度和深度从象征和隐喻中生发。
意大利康帕内拉1623年出版了一部描述理想的书:《太阳城》。该书描写的是一个平均分配、共同劳动的理想家园。北岛可能是借“太阳城”的意象来象征当时的时代环境,写就他眼中的“太阳城”。除去《和平》和《生活》较容易理解外,其余诗句都有较深的隐喻色彩,但比起北岛后期更加艰涩难懂的诗篇,该组诗歌还是较容易解读的。
《和平》中“帝王死去”,象征着征战的结束,“老枪”象征着用于战斗的武器,“抽枝、发芽”是时间的流逝,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用于征战的武器“成了残废者的拐杖”,修生养息的时代到来。“和平”这个宏大的命题被几个意象的组合诠释。而将生活写作“网”则是环境使然。池莉《烦恼人生》中的主人公印家厚将生活写作“梦”,反映了他对于生活处境的无奈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暗含乐观主义精神;与此相比,北岛将生活写作“网”,网是桎梏,是复杂,是危险,是一个集怀疑与悲观于一体的意象。
在《网》之上,北岛写《自由》,将自由看作“飘/撕碎的纸屑”,“纸屑”是一个很轻盈的意象,而“撕碎”这一动作,有可能是这个自由的人发出,也有可能不是,所以在这里“纸屑”“飘”所象征的自由最终还是从一种不自由发出,不论这个“撕”的动作是谁做的。
《爱情》则是彻底由充满象征和隐喻意味的意象构成。“雁群”所象征的信号飞过,爱情随之而来,迎接爱情的是一处处女地,“处女地”这一意象很明确,很可能是一位邂逅了爱情的女子;而随之而来的,不是雁群的停留,而是老树的倒下,忽然跃入画面的阴沉意象打破了原本的节奏,最后是象征眼泪的“咸涩的雨”。北岛有意地将该诗仍旧命名为《爱情》,既是一种对美好爱情诗意的祭奠,也暗含有对特定环境下爱情的普遍描写意味。
《艺术》从哲学的方式上理解,太阳只有一个,亿万个太阳都存在,是因为镜子被打碎了,透过碎镜子看现实中的东西,是一种唯心主义论调;从另一个角度看,镜子上的辉煌的太阳随着镜子的破碎,也碎成亿万个,它们仍旧辉煌,这是太阳自身存在的不可更改,如果尝试从这一角度解读,或许反映的是诗人对于真理的坚定信心。
《命运》中用“孩子”和“夜晚”这两个相对应的意象,运用荒诞的手法,展现“栏杆”这一意象的深刻隐喻。
《祖国》是一首很有力量的诗,“青铜的盾牌”“黑色的板墙”都十分厚重,对于“祖国”主题的展示具有高度的概括性。
二、寻找的信念
北岛曾说:“自青少年时代起,我就生活在迷失中:信仰的迷失,个人感情的迷失,语言的迷失,等等。我是通过写作寻找方向,这可能正是我写作的动力之一。可我不相信一次性的解决……你也可以说这是一种信念,对不信的信念。”③强烈的怀疑意识使得北岛始终伴随着两种自我,一种是绝望而寂寞的,这是悲观的北岛;一种是迷茫而反抗的,这是心怀希望的北岛。从这两个精神内核来看,北岛与海子有类似之处。且不说他们诗中有很多意象类似(如太阳、大海、月光等),他们诗中体现出来的硬质也相似。如果把海子的诗比作金刚石般的质地,北岛的诗则更像冷峻坚硬的花岗岩。与海子畅想德令哈,畅想远方一样,北岛诗歌中也有类似的诗篇。正如《走吧》,作为20世纪80年代“寻找主题”文学作品的一部分,它刻画出来的是一代人的迷茫和追寻。
这首诗没有残酷强硬的意象,充满一种淡淡的忧伤。全诗五小节,均以“走吧”开头,循环往复,具有典雅的韵律之美。全诗营造了一个洒满月光的冬夜,诗人所代表的一代人行走在山上,落叶、歌声、月光等意象组成凄清安静的画面,他们还没有寻找到自己的归宿,他们一直走。这一代人有望向天空的眼睛,有跳动的心,历经了人生和历史的考验之后他们变得迷茫,但是仍旧坚定乐观地用一颗充满思想的心去探寻觉醒。最后一節中的“路啊路/飘 满了红罂粟”,以鲜明的冲击力和美妙的意象隐喻探寻路上的陷阱和迷途。日本诗人小林一茶有俳句:故乡呀/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同样是以花喻物,希望和惆怅并存,景美情深,似乎带着三分喟叹。
三、安定的漂泊
20世纪90年代,北岛远走海外,开始了长久的漂泊。他的诗风也随着漂泊生涯开始了转变,晦涩艰深而含蓄朦胧的意象成为诗歌的主要内容。这或许与诗人处于不同的境地,对世界和人生思考的状态有关。众多西方诗歌手法的运用特别是意象的创新,有时也不免使北岛的作品显得勉强生硬。但这应也是北岛为中国当代诗歌作出的不懈的创造与开拓吧。
就像是火山冷却后的安静,北岛的诗境洗却铅尘,简洁明丽的诗性之光向我们点亮,恰如《零度以上的风景》。
……
是笔在绝望中开花
是花反抗着必然的旅程
是爱的光线醒来
照亮零度以上的风景
暴力不再,天空中有鹞鹰;悲观的迷茫不再,前方是最初的风;残酷的父权不再,我们铭记过去的黑暗,停止哭泣,走向欢乐与家庭;绝望中有笔开花,20多年来笔下有坚定的希望;爱的品质重现,我们曾经的感情都变得释然。一首《零度以上的风景》似乎让我们看到当年那个冲着时代呼喊“我/不/相/信”的青年,如今已修得旷远豁达,闪烁着乐观的诗意的光。
四、结语
毫无疑问,北岛是朦胧派诗人中最耀眼的一颗星。他对于文学、对于自己的母语、对于人生和命运都有着强烈的使命感。他的诗歌从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所经历的改变,既是艺术创造,也是他生活感悟之结晶。纵然有多少后来者居上,中国当代诗歌谱系上,永远都会有北岛的名字。
注释:
①谭五昌.在北师大课堂讲诗[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2.
②洪子诚.北岛早期的诗[J].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
③唐晓渡,北岛.“我一直在写作中寻找方向”—北岛访谈录[J].诗探索,2003(Z2).
责任编辑: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