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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草原生态保护与草业健康发展刍议

2018-09-25张自和

民主与科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草地草原生态

张自和

大力发展草业,推进“粮、经、饲三元结构种植”,构建农牧区耦合的草地农业系统,既是农业发展新的增长点,也是实现农业系统转型、提高土壤肥力和农业资源利用率、实现可持续现代农业的战略需求。

一、我国草原与草业的战略地位

草原是我国面积最大的陆地生态系统,是国家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草原在水源涵养、水土保持、防风固沙、生物多样性保护、降尘汇碳等诸多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我国草原水源涵养总量达3723.4亿立方米,防风固沙能力比森林高3~4倍,草原植物达9700多种,草原生态系统碳库约为29.IPgC,其土壤碳库贮藏能力超过林地和农田。

草地是草畜业发展的重要基地,我国草原每年提供的干草总量约3.05亿吨。过去30多年,我国居民食物消费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以食物当量计,人所需要的畜产品已为口粮的2.5倍,特别是牛羊肉、奶等食草动物产品需求显著增长。草牧业发展使牧区和半牧区牛羊肉、奶产量占全国的比例从2003年的20%增长到2013年的25%。

未来草牧业在保障食物安全方面将起更大作用。我国食物安全的本质是饲料和畜产品供给安全,如果没有草业的发展,未来20年不仅将大量进口牧草,而且牛羊肉和奶类的净进口量也将大幅度增长。如有效提高我国草原牧区生产力,可增加牛羊肉产量i00万吨左右;农区发展草牧业潜力更大,可新增饲草产量3600~5600万吨,增加牛羊肉产量约400万吨,达到基本自给。此外,发展草业还是实现现代农业转型的战略需求。大力发展草业,推进“粮、经、饲三元结构种植”,构建农牧区耦合的草地农业系统,既是农业发展新的增长点,也是实现农业系统转型、提高土壤肥力和农业资源利用率、实现可持续现代农业的战略需求。

除在国家生态安全、草牧业发展及食物安全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外,草原还是弘扬中华草原文明和保障民族团结的重要基石。草原是人类文明的摇篮,也是农牧民赖以生存的场所和基本生产生活资料。立足于不同自然环境禀赋的草原民族,创造了丰富灿烂的多民族文化。历史上的茶马互市发展为今天农区与牧区的系统耦合,对充分发挥草地生态功能和提高草地生产力、促进农牧区社会经济发展,传承和弘扬中华草原文明,加强民族团结,巩固边疆,共同建设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二、我国草原与草业面临的主要问题

(一)草原资源退化趋势未能根本遏制

我国草原面积虽大,但人均不到O,3公顷,人均面积均小于澳、加、美、俄、蒙古等草地大国。特別是作为草业现代化水平重要标志的栽培草地,我国只占草原总面积的2.1%,而澳大利亚为58%,新西兰为69.1%,美国为13%,西北欧国家达50%以上,差距明显。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草原面积和质量下降趋势仍在延续。20世纪80年代第一次全国草原资源统一普查面积为4.1亿公顷,一直沿用至今。但据中国科学院资源环境遥感调查发现,植被郁闭度大于5%的草原面积已从1988年的3.Ol亿公顷下降到2008年的2.97亿公顷,净减少4557Y公顷(下降1.5%),其中1988~2000年草原面积净减少3297Y公顷(下降1.1%):进入本世纪以来,下降趋势虽有减缓(2000~2008年草原面积净减少12675=公顷,下降0.4%),但下降总趋势并未根本扭转。

草原质量下降,主要是草原退化,近20多年来强度虽有减弱、局部有所好转,但总体质量及退化趋势尚未扭转。据中国科学院资源环境遥感调查,1988~2008年间,草原覆盖度降低的面积达231万公顷。更令人担忧的是,未来草原资源还将面临退化的威胁。据有关研究,在未来气候变化情景下,草原面积和质量都将下No基于IPCC(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第五次评估的4个气候变化情景的模拟表明,与2012年相比,2030年草原面积下降区间为5.8%~8.7%,总体质量(或NPP)下降幅度为13.1%~16.8%,总载畜量下降12.1%~16.4%。尽管从草原面积、质量或总载畜量等方面不同区域差异较大,局部可能好转,但总体呈劣化态势,如对草原资源保护与管理不能作出重大战略调整和强化治理,未来草原资源在人类活动干预下,还将受到更大胁迫。

(二)草原生态功能发挥和生态安全面临威胁

近10年来国家草畜平衡、生态移民、退耕还草等重大生态工程建设的实施,对草原生态恢复起到了促进作用,使得草原自2000年以来局部地区出现恢复态势,但总体仍呈下降趋势。从各生态功能区草原的面积占比变化来看,1988~2008年问,水源涵养区草原面积占比降低了4%,土壤保持区草原面积占比降低5%,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和农产品供给区草原面积也呈现出不同程度的下降。从国家“三带一屏”生态功能区上看,草原生态功能变化的区域差异较大,1988~2008年问,除了黄土高N,--川滇生态屏障草原生态系统对我国生态安全保障作用略有增强外,北方防沙带、东北森林带和南方丘陵山地带草原的生态安全保障作用都呈现弱化趋势。

未来草原核心生态服务功能还将面临退化压力。按照基准情景、经济发展优先与环境保育优先三种情景模拟表明,未来20年草原净初级生产力(NPP)都呈现不同程度的减少,经济发展优先情景下草原NPP年总产量减少最为明显:即使在基准情景下,草原总面积也呈现减少趋势,草原生态系统产品供给、生物多样性保护、水源涵养等功能将呈明显退化;只有在环境保育优先情景下,大部分功能区草原面积以增加为主,未来20年我国“两屏三带”生态屏障工程建设区草原生态系统的生态安全保障功能整体提升、局部退化。

(三)草原生产力呈现下降趋势

随着草原面积和质量的总体下降,必然造成草原总体产草量和载畜能力的下降。2009年以来,草原总体产草量呈现回升的势头:到2013年,全国鲜草总产量为10.56亿吨,折合干草3.25亿吨,草原载畜能力约2.56亿羊单位。近年来,草原载畜量出现增长的同时,超载率也从10年前的35%左右下降到2011年的28%,超载依然严重,况且牧草产量与主要产区的降水量高度相关,因气候条件年际变化而发生的增减,亦需慎重对待。

三、影响我国草原与草业健康发展的主要原因

(一)不当的草原功能定位和不合理利用

草原及其生态生产力的衰退,从根源上说主要有人为和自然两大因素。其中人为因素居于主导地位。在人为因素中,一是只求索取不思保护,认为草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自然资源和畜牧业生产基地,過度利用,只求产出不思投入,长此以往,致使草原生态系统的物质与能量流转入不敷出,其生态功能难以保持与发挥。二是对草原的管理应对措施不当,对草原区固有的干旱与半干旱自然条件,不是将其看作常态化的“结构性差异”,而认为是一种“结构性缺陷”。因此,在管理中不是顺应自然、采取“差异性管理”,而总是试图通过“控制管理”,改变或征服“缺陷”。诸如在草原上大量开垦种粮或不适当地扩大种草,造成植被破坏;一味地追求载畜量导致草原过牧退化;过于狭小的草地围栏和分户承包导致草原破碎化;不分青红皂白地禁牧、强求牧民搬迁定居、违背牧区顺应自然的生产生活方式等等,不利的自然条件与不当人为因素叠加,是造成草原生态生产力衰退的根源。

(二)开垦、城镇化和工矿业挤占

过去60多年,我国在“以粮为纲”政策的引导下,为增加粮食产量,草原开垦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累计开垦草原1930万公顷,占我国草原面积的4.8%。全国耕地面积中,有18.2%来自草原开垦。随着草原开垦的扩张,使不少草原牧区变成农牧交错区,草原面积缩小。近20多年来草原开垦虽有所减缓,但被开垦仍是草原面积减少的主要原因。

进入本世纪以来,随着工业化、城镇化加快,在草原区不断开采煤炭、石油、天然气等资源,城镇与道路挤占草原,直接造成草原资源和生态健康的严重破坏。1988~2000年问,以工,业化开发为主的建设占用草原面积约为8 58万公顷,而2000~2008年问增加到14.06万公顷。草原地区工业开发在给当地带来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带来了工业污染、草原破坏、草原退化、地下水位下降、局地气候条件改变等生态健康问题,严重破坏了草原生态系统,应严加制止与处理。

(三)长期超载过牧

过度放牧是造成草原资源、生态功能及生产力退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建国以来曾有一段时间,在很少建设保育草原的情况下,家畜却由2900多万头(只)发展到9000多万头(只),猛增3倍,过牧现象严重。因草原权属不清、饲养管理粗放、经营方式落后等因素的存在,进一步加重了草原的压力。长期超载放牧对草原生态系统的破坏巨大,影响草原生态系统生境与结构,不仅降低了生产力,还损害生物多样性及对大气和气候的调节能力。同时,超载过牧使优良牧草得不到繁衍生息,相反为毒杂草蔓延与病虫鼠危害提供了营养和空间,从而导致草原植被破坏、功能退化。

(四)不完善的农业系统与供需错位

在我国,“垦草殖谷”的农业传统延续数千年,谷物即粮食生产几乎成为农业系统的代名词。新中国成立之后,农业有过几次重大变化,但以粮为纲的耕地农业系统及其结构并无根本性转变。

第一次是土地改革,目的在于实现“耕者有其田”。

第二次是试图通过“互助合作”“人民公社化”,推行现代大集体农业,以实现小农经济向计划经济的大跃进。但因急于求成、盲目冒进,不但大集体现代农业未能实现,反而丢掉了人们熟悉的小农经济系统的自组织功能,招致严重后果,对行将建设的大规模现代农业系统和发展方向近于无知。

第三次是以小岗村农民引领的“土地分户承包”,其重大贡献是对农业集体化道路上盲目疾驰的列车踩了急刹车,扭转了“吃大锅饭”弊端,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但同样没有指出农业系统应向何处去的正确方向。而在草原牧区则仿照农区实行了“草原分户承包”,因政策和管理措施不到位,造成草原的破碎化、负担与退化加剧。合理的现代农业体系依然未现。

第四次是农业供给侧系统的严重错位。由于长期侧重农业生产关系、土地权属的变革,而忽视对农业系统及其结构的调控,加之重农轻牧、重粮轻草等农牧业经营思想的长期引导,使农业供给侧与需求侧严重错位。直到世纪之交,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国民的食物结构发生了质的变化,在食物结构中,作为主食的谷物的比重显著削减,而动物性食品比重大增。以食物当量计,人粮与畜粮之比已为1:2.5。传统“以粮为纲”的耕地农业难以承受这样的压力,而城乡差距扩大、“三农”问题、“三牧”问题接踵而来。这应是我国农业供给侧结构转变的重大信号,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但我们对此并没有足够的警觉,依然固守“以粮为纲”的耕地农业,以大肥、大水、大农药和多种支农方式,换取粮食连年高产。我国的主要农产品成本高于进口产品的到岸价、水土资源短缺、农业与生态环境污染及其所造成的食物污染,严重影响到我国农业的可持续发展和生态环境与食物安全。诸种现象的出现,究其根源,与耕地农业畸形发展而草地农业系统未能建立不无关系。

四、持续推进我国草业发展的机遇、对策与建议

(一)中共中央和社会各界更加关注草业发展

中共十八大报告提出要“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2014年10月,分管农业的国务院副总理汪洋在听取草业工作汇报时,提出了大力发展“草牧业”的要求。2015年,中共中央以“加快发展草牧业”为题发布了一号文件,并提出《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2017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十九大报告中谈到生态文明建设时,首次提出“统筹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其中“草”成为国家“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实现国家“系统治理”和“美丽中国”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2018m3月召开的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的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中,确定组建“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使草业在国家层面的管理一改过去多年“小马拉大车”的局面,为未来发展提供了有力的组织保障。

在党和国家重视草业发展的同时,草业也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如中国工程院从2012年开始,就组织全国草业及相关领域19名院士、200多名专家,历时4年,完成“中国草地生态保障与食物安全战略研究”重大咨询项目,并出版7本专著,对我国草业发展进行了历史性总结,提出了发展战略。社会需求、各界的广泛关注,为草业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二)进一步明确草原与草业的功能定位与战略目标

长期以来,人们一直把草原作为“放牧地”“生产资料”或“畜牧业生产基地”,一味追求载畜量和经济利益,而忽视了它的生态保护和多功能性。时至今日,草原的生态功能定位,必须要“生态优先、保护第一”,即要牢固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将草原本身的生态保护、国家重大生态屏障功能、国家生态安全保障作用,始终置于优先和最为重要的地位,适当兼顾生产与经济功能。

草业是草地农业的简称,是以草地资源为基础,充分利用光水热等资源,通过环境保护、植物生产和动物生产及产品加工、经营,获得生态、经济和社会效益的古老而又新型的基础性行业。草业由狩猎、采集、逐水草而居的原始畜牧业演进而来,随着当今环境变化、产业发展,草业及其内涵进一步扩展,其中草原畜牧业、饲草业、草种业、草坪绿化业、草原旅游业等,已成为最基本的内容:而且,草业在广大的草原牧区、传统农耕区、城市与郊区等各种空间以多种形式存在,成为国家生态文明建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草业则要充分发挥生态安全与经济发展双重功能,既要发挥生态保障功能,又要从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构建可持续现代农业系统的需要出发,通过引草入田、粮草兼顾、农牧结合,系统耦合,实现由耕地农业向现代草地农业系统的转型,从而大幅度提高农业系统的生态生产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为国家生态文明建设、食物安全、可持续发展提供保障与服务。

草原与草业发展的战略目标,经过20~30年的努力,草原区要从根本上遏制草原面积下降、功能退化的趋势,在保障草原生态安全的同时,显著提高其生态保护功能与生产力:农区构建并稳步推进粮草兼顾型农业的发展,使草牧业成为中国未来农业发展新的增长点,实施农牧区之间的系统耦合与可持续发展,保障国家食物安全和农牧区的可持续发展。同时,建立起保障草业可持续发展的科技、教育、法制管理体系,由草业大国向草业强国转变,实现“草原绿起来,草业强起来,农牧民富起来,中国美起来”。

(三)推进草业发展的重大工程与建议

1.实施草地生态安全保障建设重大工程

实施草地生态安全保障建设重大工程,旨在恢复草原绿色植被,扩大植被覆盖度,保育草地水源涵养、水土保持、防风固沙、生物多样性和畜产品供给等生态服务功能,促进国家生态文明建设和牧区可持续发展。

应将草地划定为自然保护区、植被自然恢复区、生态工程建设重点区分类实施。在自然保护区,禁止草地开发,加大生态移民投入力度,使放牧压力保持中度放牧以下:在植被自然恢复区,扩大退耕还草范围,推行草畜平衡制度,对已破坏草地的生态环境与植被加以修复和恢复:在国家重点生态功能保护区,以国家“两屏三带”生态屏障工程建设项目为依托,构建草地生态安全保障工程建设体系。

2.实施“三北植被恢复体系工程”

建议在干旱半干旱地区将“三北防护林体系建设工程”修正为“三北植被恢复体系建设工程”,以顺应自然,做到宜林则林、宜灌则灌、宜草则草、宜沙则沙,注重草灌的防风固沙作用,更好地适应干旱区的差异性。

3.建立粮草兼顾、生态生产兼顾、牧区农区耦合的草地农业系统

建立粮草兼顾农业转型科技和政策试验示范基地。在不同草地经济生态区设立县旗以上规模的科学研究与试验示范区,深入研究,及时示范推广:规划调整粮食作物和牧草的种植时间、结构和布局,实现粮草并重:促进草田轮作、农闲田种草等生产技术创新及应用:探索边际土地种植牧草肥田养地的技术体系:开展将牧草及饲用植物纳入農业生产统计范围和给予等同粮食补贴优惠政策的试点工作。

4.启动“振兴草牧业”国家重大专项

长期以来,我国农业结构失调,种养业及农牧区缺少系统耦合,农业生产系统与社会消费系统严重错位,导致了90%的天然草原不同程度退化,近1/6的耕地质量下降,饲料和畜产品进口逐年增长,农业生产和生态危机不断加大。落实中共十八大、十九大关于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和2015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的“促进粮食、经济作物、饲草料三元种植结构协调发展”,亟待振兴我国的草牧业。

专项目标:以实现国家食物安全和草地生态安全为导向,通过草牧业关键技术突破、天然草地和农田等资源集成,在保证生态安全的前提下,使得我国草地退化得到遏制,草地生态服务和生产能力提高20%以上,草畜产品自给能力达到90%以上。培养一支有影响力的草牧业国家创新研究团队,培植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企业集团,使我国草牧业产业化自主创新能力整体跃居世界先进水平,显著增强我国食品安全和可持续发展能力。

总体方案:以天然草原和农田为两大研究对象,确定草原合理利用、粮草兼顾型农业系统的建立和饲草产品开发与利用三大研究方向,重点突破草地合理利用、种植结构调整、饲草新品种选育三大核心技术,建立“草原生态安全红线”、农牧耦合范式、农业结构调整试验示范、草牧业产值与生态产值统计监测评价、中国草牧业决策支持系统等支持保障体系,全面提升我国草畜产品生产水平,促进草牧业产业化发展。

责任编辑:周立新 马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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