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安南
2018-09-25马越
马越
“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的政治家,一个笃定的国际主义者,他的一生都在努力创造一个更加公平、和平的世界。任职联合国期间,他在推动世界持续发展、维护人权和法律方面,做出了卓越贡献。”
2018年8月18日,总部位于瑞士的科菲·安南基金会和安南家人联合发表声明,对外宣布了联合国第七任秘书长、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科菲·安南因病去世的消息。
加纳人科菲·安南被认为是联合国历史上最富改革精神的秘书长,在任10年他力推改革,重塑联合国作为最大国际组织的权威性。作为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安南自称“与时间赛跑”,巴以冲突、非洲战乱、阿富汗危机、叙利亚内战,到处可见他与团队斡旋的影子。
他生前大力推动联合国改革,但同时也留下了很多遗憾。对于中国,他十分看好中国的发展模式。他曾多次到访中国,并称在世界秩序的重建中,中国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直面黑暗的使者”
从1997年到2006年,安南在联合国担任了十年秘书长,任期为两届。他是联合国历史上第一位从基层做起、并且一直做到最高领导人岗位的非洲人。在任联合国秘书长期间,安南给工作人员的印象是“出奇的冷静”,他处事低调、为人乐观,从没有人见他发过火;他也总是就事论事,从不将问题个人化、复杂化。安南曾说,他这种冷静、独立、简单的性格,是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的。
1938年4月8日,安南出生于非洲加纳南部的库马西市,是家里四个孩子中的一个。安南的家境殷实,祖父、外祖父和叔父都曾是部落酋长,父亲曾在联合利华公司从事可可采购工作。
安南说,自己的青少年时期就是“在部落社会过着部落生活”。而这样的生活,对他的性格产生了深远影响。“我始终喜欢过一种简单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方式给了我更多的自由和空间,让我在任何环境中都能及时做好自我调适。”
1958年,安南进入库马西的理工学院读书。不久后,19岁的他获得了福特奖学金,赴美深造。
1962年,安南进入联合国下属机构世界卫生组织,从事行政岗位的工作。工作了近十年后,1971年,安南暂别联合国,进入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读书,并获得了管理学硕士学位。从学校毕业后的安南重返联合国,开始在世界各地任职,先是代表联合国经济及社会理事会前往非洲的埃塞俄比亚任职,后又担任驻埃及开罗的联合国紧急部队民事长官。
进入上世纪80年代,安南被调回联合国驻纽约的总部。他先后领导联合国总部的人事和财政部门的工作,直到1986年,他升职为联合国助理秘书长,负责人事工作。
海湾战争爆发后,安南接到了一份特殊的任务。他被派往伊拉克的巴格达,与当时的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进行谈判,争取将仍滞留在伊拉克的900多名国际组织人员送回国,并希望伊拉克当局释放西方人质。海湾战争结束后,安南继续领导联合国小组进行相关谈判,为伊拉克争取用石油换取食品和药品的机会,对伊拉克人民进行人道主义援助。
1993年3月,安南出任联合国负责维持和平事务的副秘书长,主管联合国在世界各地的维和行动。在美国公共广播电台的评论中,安南在这期间迎来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索马里、卢旺达和波斯尼亚的战争不断,这是对安南领导力和维和能力的极大考验。”
“安南在维和事务中的经验让他在处理各种问题上有了更多的权威和空间。没有多少人像安南一样,不断周旋于谈判桌上,和战争狂人、独裁者进行谈判。他是国际社会上直面黑暗的使者。”加拿大著名学者米哈伊尔·伊格纳季耶夫曾如此评价安南在联合国维和行动中的角色。
安南在国际维和行动中的运筹帷幄,也让他获得了美国的青睐。1996年的12月17日,安南被提名为联合国秘书长。1997年1月1日,安南正式就职成为联合国第七任秘书长,任期5年。5年后的2001年,安南再次通过安理会的提名,连任联合国秘书长,任期至2006年12月31日。
世界“总统”,心系教育
在安南任职的十年,联合国的角色也发生了根本转化。两极格局的终结使世界各地潜伏的冲突和矛盾不断释放,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促使联合国承担起更多的全球责任,联合国的行动变得更具实质内容。维持和平、推动发展、防治疾病、发展人权……一项项任务排满了秘书长的日程。安南重视维护联合国安理会作为国际集体安全体制的核心地位,大力提倡多边主义。对于美国在“9·11”事件后以反恐为名采取的单边主义政策,他直言不讳地表达反对意见,始终强调联合国必须在解决国际冲突中发挥核心作用,维护了联合国的尊严和地位。
实际上,没有任何实际的政治权力、没有可管辖的领土、没有可调遣的军队“斡旋”成为他的主要工作内容。十年间,人们已经习惯了在新闻报道中看到“安南呼吁”“安南谴责”的字样。安南任秘书长的十年,是联合国维和部队最为繁忙的十年,安南也成为历任秘书长中出访战乱地区最多的一位。无论是非洲战乱、中东危机,还是东帝汶暴乱、阿富汗战争,或者是在其他非常敏感的政治危机中,都有他穿梭斡旋的身影。他在1998年伊拉克危机中表现出了高超的外交才能和勇气。他亲赴巴格达,与萨达姆一起抽雪茄,说服萨达姆与美英达成协议,至少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避免了一场轰炸。萨达姆称安南是一个勇敢的人,美国人也称安南是最为出色的联合国秘书长。
重大国际武装冲突频发,儿童是战争、冲突、暴力、种族歧视和自然灾害的最大受害者,多因失去家庭而无安全、生活与学习的基本保障,甚而沦为难民。2006年底,全世界难民总数超过了2540万,52%是儿童,其中61%能够接受小学教育,23%能够进入中学,能够在高等学府深造的仅1%。
在武装冲突地区,安南的身影频现,学校为必访之地。他不厌其烦地强调重建学校的重要性、教育儿童的必要性。教育,投资于未来,必须成为首要任务。为此,1996年安南成立儿童和武装冲突办公室,为那些饱受武装冲突影响的儿童提供入学机会,恢复国家教育系统。同时,安南还加盟援助儿童兵小组,帮助娃娃兵恢复正常生活,重新接受教育。
为弥合种族对抗,在秘鲁马丘比丘的声明中,安南声援儿童基金会采取行动帮助拉丁美洲百万土著儿童,希望通过多元文化教育消弭种族隔阂,改善土著儿童生活;为杜绝暴力侵犯儿童,他与儿童权利委员会合作,强化学术研究,提供应对举措。战争不会停止,暴力无法停歇,但安南乐此不疲,鞠躬尽瘁。
安南的中国缘
2015年4月,安南一行到访北京大学,展开对北大的访问和交流活动。
安南与北大的渊源颇深。早在1998年北大百年华诞之际,安南就曾发来贺信,并委派代表前来祝贺。2004年,首届北京论坛召开之际,他又委派当时的联合国副秘书长约瑟夫·里德携其贺辞亲临论坛。
2006年,安南在他联合国秘书长任期即将结束前,首次访问北京大学,当时的演讲就曾引起知识界和社会公众的广泛讨论。2009年安南又以联合国基金会董事的身份访问北大,与北大学者和学生进行了深入交流。
“中国与非洲在古代都有关于‘和’的箴言,证明自古以来‘和谐’对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常常被对财富和权力的追求迷失了双眼。”安南在北大演讲时如是说。
和谐社会的构建是一门艺术,在联合国工作的几十年中,安南对其中的艰辛有着深刻的体会。他认为,和谐的根基有三:和平与安全、可持续和兼容性的发展以及人权与法治。这三者共同为社会的和谐和繁荣发展奠定基础。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与非洲之间合作与往来日益丰富,双方都希望世界整体的格局是和平稳定的。
“当今的世界处于不断的变化中,财富和权力不再是特定地区的特权,无论是国家、地区和机构都应该适应这种变化。中国的改革开放使其在国际事务中重新处于中心的位置,坚持和谐社会构建的三个基础,中国将会在世界秩序的重建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安南说,自“9·11”之后产生的巨大变化导致联合国成员之间的分裂至今仍没有愈合。对于年轻人他尤其要说,不要为年轻时不知道做什么而焦虑,“我20岁出头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刚进入联合国的时候以为就待个两三年,结果一做做了40多年,直到做到联合国秘书长。”他鼓励年轻人,“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等待着你们去勇敢开发,这个世界也会因为有你们而变得更好。”
在非洲人眼中,安南是为英雄;但在质疑者眼中,他却显得有些“柔弱”。
“我说话比较轻柔,所以很多人会忽视我其实是一个坚强、坚定的人。”对此,安南只用一句话轻轻带过。
安南与世长辞,留下了作为世界外交家及人道主义者的大量遗产,他为和平与人权奉献终生,将永远被世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