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一根竹竿

侯美玲

近日，一篇名为“一个月里我跟踪了108个居民，发现一个特别好玩的事，80%的人手里都拿著一个尿壶”的文章在互联网疯传，“跟踪者”就是何志森。

8年前，何志森在澳大利亚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攻读建筑学博士。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喜欢设计漂亮、炫丽的建筑。

假期，何志森来到华侨大学访友，一位外卖小哥正在撑起一根竹竿，向围墙里面的学生派送盒饭。见有人盯着自己看，小哥尴尬地说：“迫不得已，见笑了！”小哥骑上摩的潇洒地走了，身为建筑学博士的何志森却怎么也淡定不了，看着靠墙放置的那根竹竿，忍不住想：“小小的竹竿在外卖小哥手中成了‘神器，轻轻松松打败了同行设计的围墙，这既是设计师的悲哀，也是围墙的悲哀。”

返校后，何志森放弃参数化设计，开始研究人文设计。期间，他多次回国“跟踪”外卖小哥的竹竿，了解城市被忽视人群的需求，从而提出设计主张。以竹竿为研究对象，毕业论文《平民生活与建筑设计的关系是什么？》新鲜出炉，独特的观察视角引起导师的关注，何志森顺利毕业。

原本对前途迷茫的何志森选择回国教学，用Mapping方式挖掘小人物背后的故事和精神，设计最需要的建筑。

穿上格子衬衫，背上双肩包，何志森开始有目的“跟踪”，目标是流浪汉、修理工，以及湿地公园的蜗牛。在福建南头古城，住着成千上万名外来务工者。下班后，打工者大都会换上一双拖鞋，等到要去外面上公厕时，他们就会换上另外一双拖鞋。何志森“跟踪”来往的每一双拖鞋，希望通过鞋子的运动轨迹弄清楚打工者的需求，然后为他们设计一个特殊的空间。

这天下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何志森正在“跟踪”一双蓝色拖鞋，突然，一群人跑过来将他围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佛山无影脚将他踹倒在地。接着，拳头如冰雹般砸来，头顶骂声一片：“偷窥是吧？”“叫你不学好！”何志森抱头解释道：“大哥，我是搞教学的，不是偷窥的。”众人轻蔑地啐他：“骗鬼去吧。”大伙离开后，看着摔成两半的单反相机，何志森心疼得直叫冤，连日来的辛苦和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第二天一早，何志森一瘸一拐往外走，室友问：“还去挨打？” 何志森信心满满地说：“我想了一夜，之所以挨打是因为我打扰到别人了，这次我一定会注意同被拍摄者保持安全距离。”后来，见何志森并无恶意，那位穿蓝色拖鞋的打工者请他去出租屋吃饭。因为这件事，何志森常对学生说：“能和‘被跟踪者一起吃饭，这是对‘跟踪者的最高褒奖。”

在广东客家的移民新村，何志森带着学生“跟踪”调研。新建的住宅外表光鲜，屋子里的情形却让人哭笑不得，客厅的一半变成了猪圈，洗澡间变成了鸡圈。由设计师设计的液化气灶冷冰冰的，另砌的柴火灶头却热气腾腾，大小不等的三口铁锅异常醒目。通过和主人的交流，何志森了解到三口锅的特殊寓意，大锅代表老人的寿命，中锅代表孩子们的事业，小锅代表儿孙的未来。通过“跟踪”三口锅，何志森让学生懂得了一个道理，只有在充分了解住户生活和文化的基础上，才不致设计出“简单、粗暴”的房子。

后来，何志森和学生还“跟踪”了扎冰糖葫芦的棍、上海弄堂里的尿壶，以及河堤上的垃圾桶。大家一起为卖冰糖葫芦的阿姨设计了一个冰糖葫芦车，可以根据需要变成厕所、花摊或服装摊。

对于何志森的设计和教学理念，很多人不理解：“外卖小哥、打工者、卖糖葫芦的阿姨，他们既不是主流人物，也不是社会精英，为他们设计有多大价值？”对于质疑，何志森说：“社会精英的确值得尊重，但普通民众和弱势群体更值得尊重和关注。”

（编辑 高倩/图 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