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文：在无序的世界寻找价值

2018-09-21袁斯来

第一财经 2018年36期

袁斯来

C=CBNweekly F=方三文

从一个媒体人，到创立中国最大的投资社区—雪球，43岁的方三文从未停止“修炼”自己的判断力。

过去10年，一边从事股票交易，一边带领雪球不断完善产品结构和商业化探索的过程，方三文对于个人价值判断能力这件事越来越持一种谨慎态度。比如，他认同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对于商业价值、公司价值的巨大提升，但是对于很多被热议的技术概念或者投资风口，他会把它们放在一个更为长远的时间周期去观察，从而做出更为审慎的价值评估。

对投资社区产品长达8年的观察，让他意识到，决定认知的最核心因素是每个人与“核心消息源”之间的距离远近。这种对信息认知规律的不断深入总结，也让方三文逐渐完成了对于雪球社区的运营定调。7月16日，雪球宣布完成1.2亿美元D轮融资，蚂蚁金服为投资方。D轮融资过后，雪球估值将达到4亿至5亿美元。

方三文每天泡在社区的时间多达10个小时以上，他甚至是整个雪球社区发言文字量累积最高的用户。但现在，他发布投资理念时的口吻却越来越“佛系”，雪球网友甚至叫他“方丈”。

C：与10年前相比，你对“价值投资”的认识发生了什么改变吗？

F：我对价值投资的理念越来越确信，但是我在“对价值的认知能力”这个问题上，比10年前要谨慎、保守很多。每一个人对价值的理解千差万别，而且我们对价值的大部分判断都是错误的，所以最好不要随便用“价值投资”这个词。

有好多例子是，当时赚了钱，但事后看，当初投资时的判断可能是错的。比如我买的比亚迪股票，很长时间都是跌的，比买入价格低了很多，但2008年10月因为巴菲特的投资，这支股票开始一直涨。事后看，我当时的投资理由是不成立的，但我却在这里挣到了钱。所以说，你的错误判断可能让你亏钱，但也有可能让你挣钱。

C：你觉得全球资本市场在过去10年有什么样的变化？

F：全球资本市场历史比较长，过去的10年只是很长历史的一小段，微不足道，没有发生什么根本性变化。如果说有什么比较大的变化，应该是互联网产品打破了一些公司的传统认知范式。

过去，我们认为几百亿美元的市值就是大公司了，千亿美元就是巨大的了。但现在已经有公司市值破万亿了。而且，它还打破更大的范式，过去我们认为公司大了以后效率一定会下降，公司的利润率也会下降，但如今一些互联网公司规模更大之后利润率提升了。

尤其是某一些类型的互联网产品，它有非常奇特的特征，传统行业通常是用户越多越难用，成本越高，但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用户越多越好用。第二，很多公司在激励机制和管理方法上也进行了创新，使公司在非常大的体量上还有非常好的灵活性，员工能受到比较好的激励。

C：中国过去10年围绕资本市场也涌现了很多新概念，你印象深刻的新词汇都有哪些？

F：资产配置这个词已经深入人心了。中国资本市场时间比较短，十年就有很大变量。一是总体上金融投资地位提升了。十年前大家认为炒股或者是投资股票就是赌博，就是不务正业，现在还是有很大的改变。第二，投资的全球化进展也超出我们的想象，现在很多人投资全球性公司，包括港股通，QD（合格的境内机构投资者）等，基本配置资产品类已经全球化了。第三，投资者对资产配置这个词的理解，也超出我們的想象，过去认为资产配置是很高大上的，普通老百姓不会接受，但是现在，我们的蛋卷基金，即公募基金销售现在是卖得最好的产品前十名，全部都是指数级基金，这些在十年前是无法想象的。

C：雪球从产品层面，过去10年经历了哪些主要的功能迭代？

F：我们当初的设想，就是想做一个交流交易一体化的东西。变化的部分在于品类结构。最早我们只做了美股，现在已经丰富到除了美股还有港股、A股，还有公募基金、私募基金这些品类。品类结构的变化是当初没有想到的。

C：做交流交易一体化，最难的环节是什么？

F：最难的部分在于要搞清用户的需要到底是不是这样的。有时候用户需求和我们的设想会完全不同。比如开始做雪球社区的时候，我们最容易想到是从投资意见领域的“存量市场”里面找种子用户—比如KOL（关键意见领袖）、财经记者、经济学家、外部分析师……最后发现这些人真正成为雪球活跃用户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雪球真正的活跃用户，基本上都是我们传统视野之外的人，这一点非常有趣。第二点，雪球运作了这么些年，也会冒出自己的KOL，形成头部用户，但是我从投资者用户的角度看，在投资信息上对我最有启发的，也不是雪球的头部用户，同样也是“视野之外的用户”。所以这个事情超出我们的想象，也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C：这背后体现了什么样的规律？

F：传统上我们会认为认知是有秩序的，那些已经有职业优势、固定位置或者有名望的人，他们会有认知优势。但现在我可以非常确定说，这个认知是完全错误的。

决定认知的最核心因素不是学历或者工作职位上的优势，而是你离“核心消息源”的距离。它是一个物理距离。物理距离是分散和动态的，一定有无数人分布在所有事情里面，并且是动态变化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实现我们对投资认知能力的拼接。互联网把传统渠道消减了，海量、多样化、动态化、碎片化，所以一下子把认知优势爆发出来了，最后互联网工具把它们拼接起来，对投资人才是真正有作用的。

C：你担心社区运营当中的失控和噪音问题吗？

F：我对失控这件事一点都不焦虑。雪球就是失控的。我从来不要求每一个人的发言动机是良好的，他发言引述的事实是准确的，他发表的观点是正确的。雪球是一个足够大的社区，用户都是基于自己的兴趣去跟别人互动，所以每一个人看到雪球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非常好的。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本质上以谬误为主，就是错误是永恒的、绝对的，正确是阶段性的、局部的，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不然的话投资这个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了。

在雪球1000多万月活用户里，关注我的只有20几万，我只能影响非常少的人。关注我的人，也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同我的想法，很多人还天天跟我吵，这无所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我从来不希望社会达成共识。

C：你对自己的创业、目前雪球的发展状态有什么评价？

F：我们是比较慢的。这跟投资的特点也有关，它不是一个爆发式增长的东西。另外，对商业模式的探索，这个过程也快不了，比如牌照、合规等问题。但接下来，我们确实也希望能快一点，我们的模式已经比较稳定了。

C：你怎么看人工智能技术的价值，以及创投圈制造的共享经济、新零售这些概念或者说风口？

F：我觉得在人类历史长河里面，现在大家热衷谈的人工智能的价值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它只是人类使用的一种技术工具，用于效率提升。而去找概念、风口的投资人，肯定会亏钱的，没有必要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我们只会扎扎实实看有没有具体公司能提供一个真正受到消费者欢迎的产品或者服务，这个东西就是好的，干投资不要管什么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