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经手的一条消息的发表与更正
2018-09-21陈力丹
◎陈力丹
1853 年 9月 2日,英国《晨报》(The Morning Advertise)发表了马克思的文章《米哈伊尔?巴枯宁——致<晨报>编辑 》。 巴 枯 宁 (Михаил Александровйч Бакунин,1814-1876)是19世纪俄国的著名革命家、无政府主义者,40-70年代与马克思是革命的同路人,70年代由于观点分歧而分道扬镳。1848年马克思主持《新莱茵报》时曾收到不同信息源的关于巴枯宁是俄国间谍的消息,尽管巴枯宁是他政治上的同盟者,但作为报纸主编,新闻的发布是存在时效竞争的,他即刻发布这一消息,同时也尽快联络他,以澄清事实,报纸很快又发布了新的否定的消息。这本来是报纸有机运动的表现,新闻真实表现为一个调查、了解的认知过程。
1848-1849年欧洲大陆的民主革命失败后,马克思流亡英国。1853年,流亡国外的俄国民主主义者亚历山大·赫尔岑(Алекса?ндр Ива?нович Ге?рцен,1812-1870)、伊万·戈洛文(Головин Иван Гаврилович,1816-1886)等人公开抨击马克思,说他最早散布了巴枯宁是俄国政府间谍的消息。马克思在两次反驳中论证了在新闻时效和真实之间如何把握的新闻工作惯例。这篇文章是他第一次的反驳文章,写于1853年8月30日,三天后发表于英国《晨报》,原文是英文,收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版9卷321-322页和第2版12卷327-329页。另一篇文章是写于9月4日的《致<人民报>编辑》,发表于1853年9月10日的英国《人民报》(The people′s Paper)。
亚历山大·赫尔岑
伊万·戈洛文
马克思在这篇文章里叙述了当时关于巴枯宁的报道过程,写道:“1848年7月5日,《新莱茵报》收到了两篇来自巴黎的通讯:一篇是哈瓦斯通讯社(法国最大的通讯社——引者注)的通讯原稿,另一篇是与这个通讯社完全没有联系的一位波兰流亡者(《新莱茵报》驻巴黎通讯员艾韦贝克——引者注)的私人通讯。两篇通讯都说,乔治?桑(法国著名女作家——引者注)掌握了一些足以使巴枯宁声名扫地的书面材料,这些材料说明巴枯宁最近和俄国政府建立了联系。7月6日,《新莱茵报》发表了驻巴黎通讯员的通讯。巴枯宁本人则在《新奥得报》(在布雷斯劳出版的报纸)上声明,在《新莱茵报》发表这篇巴黎通讯之前,类似的谣传就在布雷斯劳秘密地散布;这些谣传来自某些俄国使馆;他将写信给乔治?桑,这是他对这些谣传的最好回答。巴枯宁给乔治?桑的信与他的声明同时发表了。声明和信都马上在 《新莱茵报》上转载了(见1848年7月16日《新莱茵报》)。1848年8月3日,《新莱茵报》接到巴枯宁通过弗?科斯策尔斯基(波兰民主主义者,后来为土耳其将军——引者注)先生转来的乔治?桑给《新莱茵报》编辑部的一封信。这封信当天就发表了”。
马克思特别就1848年8月3日《新莱茵报》发表乔治·桑给《新莱茵报》编辑部的信而写了编者按语,全文如下:
本报第36号曾报道巴黎谣传乔治·桑掌握了一些材料,根据这些材料,俄国流亡者巴枯宁被说成是皇帝尼古拉的间谍。我们所以公布这个报道,是因为两位彼此完全没有联系的通讯员同时向我们送来了这个消息。我们这样做只不过是尽一个公众报刊的义务,一个公众报刊对社会活动家是应该严格监督的。在这同时,我们也给了巴枯宁先生机会,让他来消除某些巴黎人士对他提出的怀疑。同样,我们没有等到巴枯宁先生提出要求,就从《新奥得报》转载了他的声明和他给乔治·桑的信。现在我们将乔治·桑给《新莱茵报》编辑部的信逐字译出发表如下,这封信彻底澄清了这件事。
在这里,马克思论证了报刊对公众人物的监督职责,也涉及到新闻真实的报纸工作惯例。这是马克思继1843年1月论证“有机的报刊运动”以后,又一次对新闻真实是一个过程的观点进行的论证。该文后半部分主要介绍了后来马克思与巴枯宁见面恢复友好关系、《新莱茵报》多次正面刊登巴枯宁消息的情况。
不料,前述俄国流亡者不依不饶,继续发表文章攻击马克思。于是,1853年9月4日马克思又写了第二篇反驳文章《致<人民报>编辑》。《人民报》是英国工人宪章派的日报。这篇文章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致该报的信,说明《晨报》如何不公正,发表了俄国流亡者反驳马克思的文章后却拒绝再发表马克思的文章,故借用《人民报》来继续反驳俄国人。第二部分是俄国人反驳马克思的文章《应该怎样写历史(一个外国通讯员作)》全文。第三部分是马克思写的反驳文章《关于在星期六<晨报>上发表文章的一个外国通讯员》。
因为俄国人的文章引用了一句话 “宁愿和聪明的敌人打交道,也不愿和愚蠢的朋友讲来往”,所以马克思以这句话为引子,写下了一系列的反驳文字:“正是‘愚蠢的朋友’,才不知道只有意见相反才有争论,只有从相互矛盾的论断中才能得出历史的真实,因而把这当作一种发现而表示大惊小怪。正是 ‘愚蠢的朋友’,才认为在1853年有必要对1848年巴枯宁本人已表示满意的解释吹毛求疵……正是‘愚蠢的朋友’,才要别人相信,似乎一家报纸刊登了它的外国通讯员写的一篇报道而编辑未作任何评价,就是‘支持’他的报道……最后请让我对陈腐谚语的爱好者声明,我同他以及巴枯宁的诸如此类的朋友的争论就到此为止。”(第9卷328-329页)因为这次恶交,马克思后来与赫尔岑等人没有任何交往,尽管在一些政治问题上他们的观点接近。
报纸报道新闻与理论思维是不同的。理论思维是从事后开始的,就此马克思说:“对人类生活形式的思索,从而对它的科学分析,总是采取同实际发展相反的道路。这种思索是从事后开始的,就是说,是从发展过程的完成的结果开始的。”(23卷92页)而人们对新发生的事实的反映过程,则是与事实变动、暴露过程同步进展的,是一种对现实的认识过程。马克思在1853年,以论战的方式再次阐发了他关于新闻真实是一个过程的思想。报纸报道新闻会受到政治、经济和技术等等因素的影响,即使没有这些影响,还会受到当事人认识能力的影响。所以,有机的报纸运动通常表现为一种不时偏离轨道的运动,但这种偏离在一般情况下,就像挂钟的摆那样,是有限度的。摆幅的中心是不断发生的新情况和新事实。马克思正是根据新发生的事实,更正了此前发布的不够真实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