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感(组诗)
2018-09-20吴少东
吴少东
雪 限
那晚踏雪归,想到林教头
将花枪和酒葫芦放在雪里。
豹子头,在五内奋蹄,
想撞开铁幕
三天后,雪开始消融。
一张宣纸透出墨点,透出
大地的原味。丛林从积雪中
露出许多鼻孔。退潮时的泡沫
不断积聚,不断破灭,重现
湖水的黑暗。岛屿露出水面
麦苗和油菜周遭留白,其实都是
残雪。美人的手臂与锁骨
那么冷艳,那么凉白
心中的山神庙与心中的梁山
相距不远,只在灰烬两端。
风雪夜,一场大火就能将其
连成一片。
榆树枝横斜,筑细长的雪脊
给我与这世界画一条界限
仪式感
向晚未到时,躺在草坪上看云
满天的鳞片。一条大鱼没有头尾。
我认出这是卷积云,没有云影
落在平均主义的草皮上。
不似乌云下有电闪雷鸣。
白白的,缺少下雨的仪式感
仪式感这东西很重要。
会让你明了下一程的发展。
许了心愿后,会吹灭蜡烛
签订协议后,会握手拍臂
吻过左眼后会让你吻她的右眼
但皲裂的卷积云没有。
我们之间的预知缺位太久。
你不知道秋天的会议要讨论什么
我们再不会为了一次会盟
在各自的双唇涂抹牲口的血。
不会在荒野,插草为香,
为一句不被风吹灭的誓言。
我们努力拼凑摔碎的陶罐,
欲再次置之高阁,但总是
找不着上下的那两块。
找不到缺失的鱼头和鱼尾。
那丢失的两端,也是
我们正走失的两端。
一天白云,支离破碎
遍体鳞伤的天空下,
我最想亲历的仪式是
捧着自己的骨灰,走过
割草机刚割过的草坪
五月袭来
在二月
会发生许多事情。
阳光开始抚哭积雪,鸟
会飞往对岸,在许多场合
充斥对仗的言辞。河床像
翻晒的经书,裸露
语焉不详的鱼骨。
绕湖疾走的人,抱着
自赎的石头,他有着
波浪般横渡的信条
在三月
有人会赤脚赶赴
黎明的水面,起收
布满倒刺的诱惑。
午后,阳光升腾
腐朽的声音,此后
雨会下一整晚。
街角的老槐树
在暮光袭来之时
老到从容,萌蘖苞芽
在南风的枝头悬挂
返重的灯笼
直到四月,
山色开始空蒙
天光开始白亮
我们剖析轻岚的虚无
所有的夜宴都不会缺少
星光灿烂的少女。
有许多人
走在风的前面
抢占枯萎一冬的城堡。
也有人在
黑夜的深处抱着梧桐
无声吼叫
啊,明天
你与五月齐袭了我
服药记
我依赖一剂白色的药
安度时日
每天清晨,我漱清口中的宿醉
吞下一粒,化解经络里的块垒
让昼夜奔跑的血液的马
慢下来,匀速地跑
有力的蹄声,越过
倒伏的栎树,明确自己
又过了一程又一程
药片很白,像枚棋子
掀开封闭的铝箔,提走它
在体内布下两难的局面
无所谓胜负手,提子开花
以打劫求得气数
每走一步,都填平陷阱
我想以你入药,融于肉身
陪我周旋快逝的时光
制我的狂怒和萎靡
唤我跃出每日的坑井
我视你为日历,一板三十颗
日啖一粒,月复一月,忘了亏盈
像技艺高超的工兵,排除雷
排除脑中的巨响
其实我依旧在寻求
一剂白色的药
用一种白填充另一种空白
天際线
我曾从飞机的舷窗,观望过天际线
一道弧形的细云围住大地
湛蓝与白云的交汇处,一线白亮
没有什么出现,或消失
晚霞绵延,像一个发烫的火圈
等待老虎,跃起,钻过去
那一刻,我忽视弧线之下
被罩住的人寰
人类生动的实践,我看不见
万物的动静,我看不见。
我甚至不去想
等候已久的一场晚宴。
我的想法脱离实际
没有上与下,只有
里与外。没有天上人间
只有天地内外
这些年,我常在湖边绕行
累了,就伫立,或坐在石头上
察看水波推远的城市。
闪烁着灯火的天际线
与我在飞机上看到的
没有什么不同
几十年来,我穿梭其中
钻过一个又一个火圈
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又一个我消失过
但跳出的,依旧是原来的我
停车场尽头的一棵栾树
停车场的尽头,有一棵栾树
我用一年的光景探望她
春发绿叶,夏开黄花,秋结红果。
她的原色,我一一见过
我放弃众多空置的车位,没有减速
径直驶向她,落在她的孤寂中。
经历的那些空地,是她一生的留白
也是我四季的盲区
在这个城市,我已错过了数次停泊
也曾围着一座建筑一次又一次盘行
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一圈又一圈
像一枚滑丝的螺钉,自己拧紧自己
人进中年,我依然偏爱局限的美
那些宽阔,我已走过来了。
我视整张宣纸无一物,只偏爱
旁逸的枯枝与一条白眼朝天的鱼
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既然不能逃脱
那么我选最僻远的一个。我选
有立过高上的枝头,冬日里飞落
满地栾树叶子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