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检查“升段”须知行合一——访“安全影响力”创始人曹贤龙

本刊记者 刘亚民丨文

据应急管理部消息，上半年重特大事故起数和死亡人数、涉及行业领域和地区为2001年以来最少。全国安全生产形势虽呈现持续稳定向好的态势，但仍须警钟长鸣。6月29，河南省洛阳市栾川县和三门峡市灵宝市金属非金属矿山企业存在安全隐患，其当地政府主要负责人被国务院安委办约谈；7月3日，今年以来接连发生建筑施工较大事故的中国铁建也被约谈。这些企业除暴露出“红线”意识不牢，法治意识淡薄等问题,安全检查工作显然并未到位。安全检查是安全工作者的日常工作之一，也是监管部门和生产经营单位主要负责人的法定职责。为进一步探讨有效的“安全检查”方式，最大限度利用好“安全检查”，减少隐患，预防事故，分享先进经验。本期特策划“安全检查”专题，并对曾供职美国杜邦公司，并创办全国首个安全知识性脱口秀节目“安全影响力”的培训师曹贤龙进行了专访。

记者：6月29，河南省洛阳市栾川县和三门峡市灵宝市金属非金属矿山企业存在安全隐患，当地政府主要负责人被国务院安委办约谈，类似被约谈的央企也不鲜见。我们“日日讲安全、说安全”，不少地方和企业也表示要把“安全摆在首位”，为什么还会出现重大安全隐患排查不出的现象?您认为，安全检查做不到位的主要原因何在，该如何解决？

曹贤龙：企业对安全的重视主要体现在高层领导是否对安全重视，大部分企业高层领导会认为，相比过去他们是重视安全的，但这种重视往往是“虚”重视，主要体现在会议上强调安全，事后强调责任追究，真正地在安全上投入时间、精力、财力、亲身实践安全的较少。尤其是当安全与生产进度或效益发生矛盾的时候，很可能会把安全放在一边，所以日常看起来是“把安全放在了首位”，其实，并没有真正地重视。另外，有些企业在事故后或者看到他人的教训后确实认知到了安全的重要性，但有可能缺少有效的安全管理措施，从而导致企业仍然发生严重的事故。

曹贤龙，国家注册安全工程师，全国首个安全知识性脱口秀节目“安全影响力”创始人

至于企业为什么会出现重大安全隐患检查不出的现象？个人觉得有5方面原因：第一，重大安全隐患通常出现在企业高风险的区域或者高风险的作业活动中，大多数的企业没有建立两类清单：第一类清单是企业里有哪些属于高风险区域和高风险作业活动；第二类清单是在第一类清单的基础上识别这些高风险区域里会出现哪些安全隐患，识别这些高风险作业活动里会出现哪些隐患。光有这两类清单还不够，还要让对应的各级管理者和作业员工熟知这些隐患，能发现、会报告。第二，企业未推行直线责任和属地化的管理，导致各级管理人员和员工不去做安全检查，从而不能及时发现重大安全隐患。第三，企业未定期进行专业性的安全检查，有些隐患非专业性的人员或未使用专业性的工具是难以发现的。第四，在进行设备安装或更改后，企业未进行使用前的安全检查。第五，企业在事故前并不是没有发现隐患，而是相关人员发现了没有及时报告，企业缺少报告的文化和信息传播与沟通的机制。

至于如何解决企业安全检查不到位的问题？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安全基础和安全文化，所以难有统一的标准措施。从大多数企业安全检查存在的共性问题来看，一是要解决各级安全检查人员的态度问题，不能只是以通过考核的方式迫使他们去做检查，要让他们有意愿去做安全检查。这个意愿从哪里来？就要设计科学的安全管理机制；通过持续的有效的宣教活动使他们深刻理解到安全的重要性，安全检查的重要性；通过正向激励的措施鼓励他们去做安全检查。二是要提高各级安全检查人员发现隐患的能力，可以通过辅导、培训、交叉式检查，建立学习型的组织进行经验交流等方式。三是聘请专业第三方机构定期进行安全检查或审核。

记者：安全检查是安全管理者的日常工作之一，要查思想、查制度、查机械设备、查安全卫生设施、查安全教育及培训、查“三违”、查事故处理等。但不乏企业在安全检查中，存在“走过场”的现象，谈谈如何避免安全检查流于形式？

曹贤龙：我去过差不多有800家企业，在这些企业里，安全管理者在进行安全检查的过程中流于形式的并不是很多，相对而言，安全管理人员进行安全检查都是比较认真的，往往是企业其他各级管理者对待安全检查流于形式的较多。那怎样解决其他各级管理人员在安全检查中“走过场”，避免流于形式呢？第一，解决他们对安全检查认知层面的问题，但改变人的认知是一个较漫长的过程，这需要高层领导以身作则、带头垂范和企业持续的安全宣教活动。第二，进行安全检查时，避免个人主观经验式和走马观花式的安全检查一定要使用安全检查表，并且有记录。第三，凡发现隐患要锁定整改责任人，整改完成时间，要复查确认，要形成闭环管理。第四，安全部门和其他直线部门都要定期对安全检查的数据进行统计和分析。大量的数据聚在一起是会说话的，会得出谁是认真的，谁是应付的。第五，运用了移动信息化的系统会使安全检查更方便、更快捷地发现隐患、落实整改和起到预警的作用。

此外，短期快速有效的方式就是加强对各级管理人员安全检查工作的监督和考核，但这种方式并不能彻底地改变“走过场”的现象。

记者：近年来，“双控机制”得以推广，越来越多的地方和企业重视风险控制和源头防控，在此背景下，有部分专家甚至认为：安全检查是一种比较落后的管理方式？您同意此观点吗？如何看待双控机制和安全检查的辨证关系？

曹贤龙：无论企业安全管理达到多高水平，安全检查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种管理手段，除非以后有企业实现了全智能化的生产，这种智能化并不仅仅是指无人工厂，还包括智能化的系统会自行对设备、环境进行安全检查。个人认为：安全检查没有落后一说，落后的不是安全检查这个管理方式，而是我们对安全检查的理解。例如：认为安全检查主要是去现场检查工人有没有违章作业，这种观念就是落后的。当然有些专家的理解可能是指鼓励各级人员积极发现安全问题，不要靠监督、检查、考核去管理人的行为和现场环境，如果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我是认同传统的监督考核式的安全检查是一种落后的管理方式。

我是非常认同双重预防机制的。双重预防机制包括风险分级管控和隐患排查治理，有些企业认为安全检查就是隐患排查，我个人觉得这是两个概念。隐患排查主要侧重于对现场隐患的发现，安全检查不只是发现隐患，还须对现场有更多的了解、收集更多的数据和信息（包括隐患信息和人员行为正确的信息）、还有对员工传递信息等；但安全检查和双重预防机制里的隐患排查是有许多相同之处的，如果企业的现场安全检查是在企业危险源辨识的基础上来开展的，那就更科学，更能发现隐患。反过来，安全检查的过程中也可能会发现之前未辨识出的风险，可以促进风险辨识更全面和完善。

记者：作为安全培训师，您在培训学员（企业安全管理部门或者政府监管部门的人员）的过程中，涉及安全检查方面，有哪些问题给您印象比较深，您是如何回答的？

曹贤龙：培训时学员对安全检查提的问题并不是很多，他们更关注怎样让员工从“要我安全”到“我要安全”，怎样提高员工安全意识，怎样改变员工的习惯性违章。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八段安全主管》（本刊2015年第2期），就是以企业要进行一次安全检查为例，分析了八种不同层次的安全管理人员是如何来做安全检查的，有些学员看过我这篇文章，他们会问：怎么才能做到第八段的安全主管。这个话题比较大，但最简单的回答就4个字：不断修炼。展开来说：首先思维要升级，多结交正能量的安全同仁；其次遇到问题要依靠团队、团体作战，善于借力；然后多看些管理类和变革类的书籍；最重要的还是要不断地学习和实践，也就是要知行合一。

记者：您曾在美国杜邦公司供职，该公司的安全管理方式一直很受国内推崇。并且，杜邦员工的安全行为、安全表现是其安全检查的重点内容之一。查“三违”也是国内企业安全检查的重点，您能否介绍一下，杜邦在此方面是如何做的？尤其有哪些安全检查管理方式，值得国内企业借鉴。

曹贤龙：杜邦把安全检查写入了他们的安全理念里，其“十大理念”里第六条就是：各级主管必须进行安全检查。例如工厂生产经营主管、车间主任、班组长对管辖的员工进行审核，安全部门重点检查下属、同级管理人员安全管理情况，效果怎样，将这些管理人员安全水平的评估结果提供给高层领导，让高层领导掌握各有关岗位管理人员对安全的重视程度、水平，以便为安全管理提供信息和任用合适的人到合适的岗位。杜邦的安全检查是正面的、是鼓励性的。有些企业在进行安全检查像“警察抓小偷”，眼睛里只有那些违章的人，对那些行为正确的员工视而不见。而杜邦的做法是不一样的，会去关注那些行为正确的员工，并肯定和鼓励他们，这些受到表扬的员工会持续他们正确的行为，并且下次还会欢迎管理者来进行安全检查，甚至还会主动告诉他们遇到的安全事件或其他安全信息。

杜邦非常重视人的行为审核与体系审核。杜邦通过研究发现在所有的伤害事故中，96%的伤害来自于人的不安全行为。在工作场所针对人员行为的审核，是为了在员工的不安全习惯或行为对他们造成伤害以前就提醒他们，防止伤害的发生。直线主管和高级管理层必须学习识别不安全行为及与员工沟通的技能。体系审核是对现有的工艺安全管理体系的执行情况进行评估。杜邦工厂的安全审核(检查)分为3个层次，一是每年4个季度制定的针对自己内部实施的安全计划；二是由杜邦内部其他工厂进行的第二方审核；三是邀请第三方或政府权威机构进行的安全状况评估。

个人认为：每个企业都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和安全基础，其他优秀企业的安全做法并不一定完全适用，但人性是相同的，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尊重、得到认同，因此处于安全管理瓶颈的企业，不妨实践一下正面性的、鼓励性的安全检查。

记者：最后，请根据您的经验，对企业安全检查的发展趋势做个前瞻，同时给企业此方面的工作一些建议。

曹贤龙：一是，借助基于移动互联网的信息化系统做安全检查、分析数据、做预警管理一定是未来3～5年的趋势，有条件的企业可先行一步。

二是，企业高层领导做安全检查其实就是在讲故事，要传递出领导非常重视安全的信息，这些信息要变成故事形成传播效应，体现企业的安全理念或安全价值观。

三是，每做一次安全检查都应是现场安全管理水平的一次提升。

四是，安全检查是各级人员安全职责里份内的事，份内的事就不宜用太多的物质奖励来刺激他们去做安全检查。

五是，安全检查过程中，如果看不见隐患、看不懂隐患、看不起隐患，事故就会让我们付出代价，改变认知、提升能力才可发现隐患、消除隐患。

链接：

杜邦十大安全理念

一、所有的安全事故都是可以防止的

二、各级管理层对各自的安全直接负责

三、所有安全操作隐患都是可以控制的

四、安全是被雇佣的条件之一

五、员工必须接受严格的安全培训

六、各级主管必须进行安全检查

七、发现安全隐患必须及时更正

八、工作外的安全和工作中的安全同样重要

九、良好的安全就是一门好的生意

十、员工的直接参与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