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镇上的玉萍女：善待老人，就是善待未来的自己

马名扬

6月的广西阳朔，碧水悠悠倒映青山隐隐，渔夫竹竿一撑，“欸乃”一声唱起山歌，站在竹筏上的鹭鸶“噗噜噜”跃入水中。自县城向东11公里，便是福利镇。错落有致的民居，绿树成荫的院落，其中有位孝老爱亲的模范—粟玉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她40年来照顾二十几位老人的起居与病痛，女儿也从小在母亲的影响下帮助老人，长大之后作为阳朔县的一名女司机，以亲切的态度在平凡的岗位上备受老人欢迎。孝道传承不息，才能使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感到友爱与温暖。

未见其人，先闻其歌

“行孝子媳平平是，再讲敬老这一行，街上有个玉萍女，敬老事迹数不完，洗澡梳头不嫌烦，买柴挑水经常做……老人个个眯眯笑，玉萍真比闺女强！”

浅近直白的唱词，朗朗上口的唱腔，这是流传在福利镇的一段莲花落。其中的“玉萍女”指的就是粟玉萍。

1977年，粟玉萍和丈夫结婚。1978年便开始照顾镇里的孤寡老人。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仅仅是因为他们家的房子和一对老夫妻的房子挨得很近。这对老夫妻，丈夫范三妹是盲人，妻子陆碧英有听力障碍。他们俩都年事已高，无儿无女，再加上身患残疾，无人照顾，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那时，镇上还没有自来水。所有用水都需要去水井里挑。晓汲井水，暮燃桂竹。汲水时要把公用的水桶吊在绳子上放进井里，装满水之后，再用手拉着绳子一点一点把水桶提上来。对这样的两位老人而言，水桶无疑非常沉重，提上来之后还要倒进自己的水桶里，再用扁担挑回家。两位老人去挑水的时候，只能结伴而行，陆奶奶会用一根小小的竹竿牵着失明的范爷爷，两个人慢慢地走。粟玉萍看不过去，就主动承担起了范家的家务，帮他们挑水、捡柴、买菜。而这成了她孝老爱亲的开端。在这之后，她看到镇里其他的孤寡老人，也主动去帮忙。

粟玉萍承担了帮老人们代领和发放政府津贴的任务，并帮他们去县里买米、买油、买柴，然后推着板车挨家挨户地送到老人家里。最多的时候，她同时要照顾二十多位老人。每天每家老人的日常家务都是不小的工作量，一天要跑到各家做饭，等老人们都吃上饭了再回家。

那个时候，他们家主要靠丈夫莫保银一个人卖草药为生。莫保银大概每星期上山采一次草药，其他日子去阳朔县摆地摊卖草药，收入微薄，同时他们还要养育两个年幼的孩子。

日复一日地劳作，一家又一家地奔波，粟玉萍从没想过放弃。有时看社会新闻中亲生父母生病卧床不起，子女尚不能心甘情愿地伺疾，而粟玉萍和那些老人无亲无故，却做到了生养死葬。正因如此，才有了开头那首在当地流传颇广的莲花落。唱词中娓娓道来的，是人们对大孝的推崇。

身教胜于言教

虽然是做好事，但也有被误会的时候。有的老人年纪大了，忘记这个月粟玉萍已经给他送了米，她就仔细解释。有的老人脾气不好，她也耐心劝慰。最大的误会，莫过于有老人的亲戚认为粟玉萍照顾老人是贪图财产，她也费力澄清。

更困难的是照顾那些身有较重残疾的老人。粟玉萍家的斜对面，有一间矮矮的小屋子，里面曾经住着老人何福山。他不会说话且有智力障碍，因此生活不能自理，连穿衣、穿鞋、吃饭都不能独自完成，粟玉萍每天从他起床就开始照顾他。有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欺负他、捉弄他，有次甚至把他带到阳朔去，将他一个人丢在了阳朔。粟玉萍发现老人不见了，立刻报了警，找到后连夜把老人从阳朔接回了家。每逢过年，她都会给老人买新衣服。老人病危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能吃了，她还坚持给他喂牛奶。

最开始，粟玉萍的丈夫不能完全理解她。粟玉萍说：“要是有一天，你也这么老了，你怎么办呢？你希望别人怎么对待你呢？”粟玉萍的婆婆身体不好，她当然尽心尽力地照顾，“我照顾婆婆，看到别人家的长辈自然也不忍心，就像照顾婆婆一样照顾他们。”

粟玉萍的一双儿女从三四岁时就帮她拉木板车把米送到老人家里去，后来大一点儿，放学了或者礼拜天，都会去帮老人干活儿。当粟玉萍的女儿莫丽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她的语调中充满怀念和喜悦：“他们就像我们的家人一样，我们就是他们的孙子孙女。瞎公公和聋奶奶，对我们都特别好。去挑水的时候，我妈拿着大桶，我和弟弟就拿着小水壶，一起去井边，好帮老人们多带点儿水。”

有一次，粟玉萍不在家，两个孩子想帮聋奶奶做事，就和聋奶奶一起走到5里地之外的山上捡烧火用的竹叶子。粟玉萍晚上回到家，看到家里没人，就急忙外出寻找老人和孩子。那时女儿才5岁，小儿子只有3岁，他们和聋奶奶手牵着手，走着走着就走不动路了。当粟玉萍在通向山林的路边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孩子正一邊走一边哭，她觉得很痛心，想骂孩子们一顿，但是看到他们的模样又觉得可怜。

“生活是很苦，但是很有意义啊。”莫丽兰这样总结当时的生活。小的时候，等妈妈回家做饭总要等到很晚；半夜正睡着觉，“老人院”一个电话打过来，妈妈就起身出门，可能要在那儿陪伴临终的老人几天几夜。但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令她感到难过的不是自己童年的辛苦，而是妈妈因为常年辛劳，身体落下了病根；家里把钱都花在了照顾老人上，爸爸从来没有骑过摩托车，去县城卖草药都是骑着自行车越过泥泞崎岖的山路。

这样的耳闻目睹，就是美德的种子。不需要谆谆教诲，不需要耳提面命，只需要以身作则，让孩子们看到美德的具体表现形式，自然就会效仿。很多父母只会拿各种大道理来教训子女，却从不反观一下自身，看自己是否做到。如果自己已把道德观念落实在了日常生活当中，子女接受起来就不会有任何阻碍。就如同粟玉萍这样，从来没有费心地教孩子什么，但是种子已种在孩子心中。

如今莫丽兰在阳朔县也是有名的孝老爱亲人物。她做公交车司机已经15年了，在工作中也时刻照顾老人。前段时间，莫丽兰休产假，6月15日才去上班，常坐公交的老人们看到她就说：“我们非常想念你啊，你再不来，我们都要去你们单位问了。”

除了对子女的影响之外，粟玉萍的事迹对整个福利镇都有影响。

“整个福利镇，几十年都没有儿媳打骂家婆的事情。”女儿莫丽兰不无骄傲地说。

永不消失的时光

从1978年到2018年，粟玉萍照顾孤寡老人已经坚持了40年。照顾的老人已陆续离世，如今只剩下两位了，而粟玉萍也从当年那个能干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由于年轻的时候承担的劳动太多，如今每逢天气变化，就需要住院。以前一直都没有钱盖新房，长期住在老旧的平房里，近几年才盖起了新房。

很多故人已不在，可是粟玉萍照顾老人的那段时光，以及带给老人生命最后的平安喜乐，不会随着那些老人的死亡而消失。

每个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善待身边的每一位老人，也是善待未来的自己。孝道美德的传承，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

（感谢广西壮族自治区妇联、阳朔县妇联、福利镇妇联对本次采访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