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的诗

丁薇

玫瑰

为了防止花瓶里的玫瑰过快的凋谢，

我每天给它换水、修剪。

但是，它的内部开始变质

被时间灼伤的暗黑疤痕

从鲜艳到腐烂的过程

让我想起了他们的相遇和分别。

秸秆

我知道，不久的某个黄昏

一场火会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想到这些的时候，

父亲正坐在我身边叹息，

他腰疼得打不直，

佝偻的样子如同窗外的秸秆。

这么多年，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苍老

以及越来越贴近地面的身体。

而这一切在今天

借助一根秸秆我才得以窥见。

中秋

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这已经是一种事实。

在这没有月亮的夜晚，

不再等待凉风吹散乌云

不再等待没有回来的人。

但我们，还是该提到美好与圆满。

毕竟这人世残缺的东西已经太多。

清明

我总会想起那时

你带回家的艾果、饺子和苹果

这些是八岁时的我对清明仅有的了解。

后来我知道清明

不是艾果，不是饺子

也不是苹果，是分别

是白天见不到夜晚的分别

叔叔，我和你又分别了一次

在上午

在国道上

在一座山上

熟悉的土堆上又长满了杂草

我一根一根的拔掉

像是对这一年的想念进行一次清算……

翻一本书

它被久置

封页上有许多灰尘，

像被记忆封存的一些人

不去触碰也就不会想起

彼此发生过什么。

我擦拭并小心地翻阅：

纸张泛黄，文字却依旧炽热、疼痛。

而在此刻，

那个人再次回来

又一次伤害了我。

尘埃

我打开落地窗，

试图让更多的阳光走进来。

光束里

那么多的尘埃也跟随而来，

就像一些闯入我生活里的人。

它们移动、巡视

又肆无忌惮地转动。

整个上午，我用力拍打、清扫，

仍阻止不了它们的存在。

后院的柿子树

它又开始枝繁叶茂了。

这样的情景去年的某一天也出现过。

那时，我总担心树叶落光，

一顆果子扑通掉落，

会让我心头颤抖。

“都走了它该有多孤独？”

这些枝头的火焰告诉我，

担心是多余的。

而我是否更应该担心，那些离开的人

不像柿子

连“扑通”声都没有。

至少还有……

一阵风起，

叶子开始被大地收回。

这让我整个秋天都在担心：

“下次起风的时候

还有什么会被收回？”

而冬天渐近，

窗外的两只鸟

依旧扑扇着翅膀，

用熟悉的声音唤醒我。

当我在清晨再次看到它们，

悬着的心似乎也落了下来。

听一首英文歌

我试图翻译他嘴里吐出的

每一个单词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它却有更强烈的感情基调

“为你赴汤蹈火”。

我，语言太过无力。

最终放弃了诠释，

就像早已不去追问一些人是否真实爱过我。

我开始学着只听旋律，

在一些旋律里找到自己想要的，

比如：悲伤和幸福。

草木皆兵

没有人看得见它们

破土时的坚硬。

那些柔软被人无视的它们

蓄势待发

与土地做着持久的抗衡。

它们唯一的信念是突围这覆盖在头顶的黑。

它们疯长成一排排身着绿军装的士兵，

队伍越来越多，

“无数的柔软铸成了一种坚硬”

它们还将变得更加强大

以便抵抗一场秋火的侵袭。

我望着这一茬一茬的绿，

耀眼的绿，

并想象着自己是其中的一株

柔软却又与一切为敌。

买椟还珠

他们又一次坐在了这间咖啡馆，

窗外的梧桐树太过茂盛，

遮挡住光线

只有些许的月光如星片般洒在桌子上。

她用力地搅拌着黑咖啡，

周围嘈杂而他们却久久的沉默。

他们的十年被一张协议平铺开来：

那年也是在这个位置，

月光比今夜的更加透亮

打在她精致的五官上。

她像是夜明珠闪烁在人群里。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他们交出了彼此的十年。

闪烁的光，

却再也找不到月光盒可以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