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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统说”到“气本论”:韩愈和张载反佛思想的逻辑进路

2018-09-17杨晓英

新西部下半月 2018年5期
关键词:张载韩愈

【摘 要】 韩愈和张载均是历史上著名的反佛斗士,在反对佛教、复兴儒学的历史使命上,他们的目标高度一致;但在反佛的逻辑起点、反佛理论体系的建构上,二者也有明显的差异。他们反佛思想的逻辑起点和理论建构、舍我其谁的担当意识和批判继承的辩证思维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启示。

【关键词】 “道统说”;“气本论”;韩愈;张载;反佛;逻辑进路

隋唐时期,佛教发展趋于鼎盛,儒家学说的正统地位不断受到佛、道二教的冲击和挑战。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必须拒斥佛教,重新振兴儒学,才有可能维护社会纲常。在这场声势浩大、历时久远的复兴儒学运动中,韩愈和张载无疑是两个标杆性人物。公元819年,韩愈一篇《谏迎佛骨表》惹得龙颜大怒,从京城被贬到潮州当刺史,为反佛付出了家破人亡的惨重代价,但铁骨男儿壮志不改。北宋张载几十年出入佛老,在深研佛学的基础上批判佛教,回归儒学。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在反对佛教、复兴儒学的历史使命上,他们的目标高度一致;但在反佛的逻辑起点、反佛理论体系的建构上,二者也有明显的差异。梳理他们反佛思想的逻辑进路,可以厘清佛教在中国文化中由外而内的发展脉络,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应对当今外来文化的挑战。

一、反佛的逻辑起点:“夷夏之争”和“虚实之辨”

在反佛的逻辑起点上,韩愈主要基于“夷夏之争”。第一,夷狄之法不足信。《谏迎佛骨表》一文开宗明义:“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1]韩愈认为,在上古中国没有佛教的时候,帝王的寿命和统治时间都很长久,百姓安居乐业;自从佛教传入之后,帝王的统治乱亡相继,运祚不长,特别是六朝以来,帝王们都信奉佛事,但寿命却越发短暂。第二,佛教有悖传统的伦理纲常。“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2]佛教归根到底教人摆脱生死轮回的此岸世界,达到没有烦恼、没有生死、涅槃寂静的彼岸世界。这与儒家内圣外王、积极有为的入世传统相背离。第三,佛教劳民伤财,延误生产。这些观点,目的都在于说明佛教是外来文化,不适合中国国情,要求统治者加以禁止。

张载反佛的逻辑起点主要基于“虚实之辨”。佛教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缘起性空。因缘和合则生,因缘分散则灭,没有独立的实体。佛教把事物存在的本原看作是人们主观的幻觉,是虚无本体的假象。张载认为,“气”是宇宙万物的本原,气本然的存在状态就是无形,这种无形也可以叫“虚”。同时,“气”又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是“至实”。世间万物不论处在什么状态,本质上都是“气”。“气”是“虚”和“实”的统一,没有离开“气”的“物”和“有”,也没有离开“气”的“虚”和“无”。佛教把“虚”和“实”、“形”和“性”割裂开来,以事物的本性为虚无,以事物的形象为幻有。在张载看来,“虚”和“实”、“形”和“性”、“体”和“用”都是统一的。“用”的虚假必然导致“体”的虚假,而“体”的真实,也将自动导致“用”的真实,双方是互相印证的关系。佛教却认为“体”是真实的,“用”是虚幻的假象,使“体”和“用”处于互相否定而不能同真的矛盾状态之中。这种理论显然是不知“物”和“虚”“相资”,“有”和“无”“混一”。

如果说韩愈批判佛教的逻辑起点偏于伦理学视角,那么,张载则是从本体论高度对佛教展开批判。韩愈的批判更多的是义愤填膺式的情感宣泄,在解决方法上,主张“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以先王之道以道之”,[3]要求把佛骨“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4]试图用简单粗暴的方法从外部进行干预,来禁止佛教的传播和发展。而张载更多的是透辟入微的理性分析,解决方法上主张援佛入儒,利用佛教思辨的智慧充实儒学,以对抗外来佛教的冲击。

二、反佛的理论建构:“道统说”到“气本论”

在批判了迷信佛教的危害和理论上的缺陷之后,韩愈和张载分别立足不同的儒家思想资源,建立了自己独特的理论体系。

韩愈受佛教的法统论影响,以《大学》为基础,建构了一个儒家思想的传授系统,即“道统”。他认为,儒家的“道统”可以追溯到尧、舜、禹、汤:“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以是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5]孟子死后,儒家道统由此中断,结果佛教和道教大肆传播。因此,要复兴儒学,必须恢复道统。“道統”就是儒学仁义道德的传统。韩愈认为,“道”是由形式和内容组成的整体。“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道”是形式、是虚位,这种形式,任何一个学派都可以用。“仁义”才是“道”确定不变的内容。“仁”是存于内的,是修身、治心。“义”是见于外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治世。在韩愈看来,《大学》的“修齐治平”既讲治心,又讲治世;而佛教仅仅追求个人的“治心”,不求“治世”,背离了仁义之道,破坏了伦理纲常。这样的“道”似乎是极高明,然而无用于世,不足称羡。

张载则借助《周易》、《中庸》等思想资料,建构了自己的“气本论”哲学体系。针对佛教崇拜“空”、“无”的特点,张载提出客观世界存在的基础不是佛教所谓的“心识”,而是客观存在的物质实体“气”。他把作为天地万物本原的气也称为“太虚之气”,气聚而为万物,散而为太虚。太虚就是气的本然状态,太虚和气互不相离,它们互相发明。“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6]“太虚”和“气化”虽然有无形和有形的差别,但都是真实的存在。个体事物的生和灭,就是气的聚和散。气充满了广大宇宙,在空间上是无限的,在时间上是永恒的。个别事物可以生灭,但构成它的气只有聚散,没有生灭,气散了之后又回到太虚。所以,张载认为根本不存在一个虚无的世界。

可以看出,在理论体系的建构上,韩愈和张载都不同程度地借鉴了佛教,他们都是以向佛教学习的方式复兴儒学,学习的内容和方式却各有不同。韩愈主要采取排斥性的、外在的方式借鉴,借鉴佛教的“法统”构造儒家的“道统”。而张载主要采取吸取性的、内在的方式借鉴,“出入佛老,返于六经”,对佛教形而上学的宇宙观和本体论思维进行借鉴吸收,从而建构儒学的形而上学理论体系,再塑儒学。

三、当代启示:“勇于担当”和“辩证对待”

韩愈和张载的反佛思想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深刻的启示:

第一,舍我其谁的担当意识。为了反对佛教,韩愈九死一生。为了复兴儒学,韩愈万死不辞。他自命为儒家正统的继承者和捍卫者,“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火死,万万无恨!”这无疑体现了他在传承儒家文化上强烈的担当精神。张载在儒家忧国忧民的使命基础上,进一步突出了治世救民的情怀。他在《近思录拾遗》中写下了不朽格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7]学者的使命就是要为天地之间的百姓确立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重新接续秦汉以来几乎中断的儒家道统,由独善其身、修身齐家而开出万世太平的宏伟基业。他把人的社会责任感、历史使命感和道德自律的主体意识提升到本体论的高度,空前树立了昂然挺立的主体意识和担当精神。这种担当精神在当前仍然是每一个党员干部必须具备的政治勇气和能力,也和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对领导干部提出的“敢于担当”、“勇挑重担”的要求相契合。

第二,批判继承的辩证思维。在回应佛教对儒学的冲击上,韩愈的做法尽管简单粗暴,毕竟已经开始向佛教学习借鉴。张载几十年出入佛老,“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德性所知”与“见闻之知”、“一物两体”、“心统性情”的观点都体现了佛教思维在张载身上的烙印和影响。可以说,儒家是以向佛教学习的方式重新崛起的。这种批判继承的态度,也是我们今天对待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应持的正确态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对历史文化特别是先人传承下来的价值理念和道德规范,要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有鉴别地加以对待,有扬弃地予以继承。”[8]“我们不仅要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还要睁眼看世界,了解世界上不同民族的歷史文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从中获得启发,为我所用。”[9]

总之,从“道统说”到“气本论”的逻辑演进,体现了儒学和佛教从对抗走向融合、从外在批判走向互相吸收融摄的过程。韩愈和张载都以“辟异端”的态度激烈反对佛教,但其自身理论的建构却又无法离开佛教的帮助。经过张载等理学家的批判,被视为异端的佛教思想反而进入了中国正统学说的内部,最终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4] 阎琦校注.韩昌黎文集注释(下)[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400.401.

[2][3][5] 阎琦校注.韩昌黎文集注释(上)[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20.23.22.

[6][7] 章锡琛点校.张载集[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78.7.376.

[8] 习近平.把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凝魂聚气强基固本的基础工程[N].人民日报,2014-2-26.

[9] 习近平在中央党校建校80周年庆祝大会暨2013年春季学期开学典礼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3-3-3.

【作者简介】

杨晓英(1975-)女,中共陕西省委党校哲学部讲师,研究方向:中国传统哲学、价值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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