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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主义视野下余华笔下的世界

2018-09-17黄留威

青年文学家 2018年20期
关键词:存在主义人性

摘 要:余华注重拷问人性,注重挖掘人的存在本质。他的每一部作品的诞生都是对人性的一次次拷问,一次次挖掘。本文主要以《第七天》为例来探讨余华作品中的存在主义因素,以及他对人生而荒诞的本源性的理解。

关键词:存在本质;人性;存在主义;荒诞的本源性

作者简介:黄留威,男,河南省商丘市人,广东松山职业技术学院教师。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0-0-02

关于余华,以往人们讨论更多的可能是表现主义,认为其深受卡夫卡的影响,这在他之前的作品有诸多表现,在这里我无意怀疑。但需要指出的是,在当今这个各种思想混杂的时代,没有谁的思想是单一的,何况是作家,尤其是像余华这种注重拷问人性,挖掘人的存在本质的作家。

余华笔下有众多的悲剧角色,他们一个个走向死亡,遭遇苦难,然而他们对苦难的承受力却在递增,对人生对死亡也有了超然、淡泊而宁静的认识,他们虽然无法去化解死亡,却能用一种坚忍而平和的心境去注视生命,去战胜苦难。余华这种对苦难人生的钟爱深受鲁迅的影响,他对人物内心的刻画与挖掘与鲁迅是如此的像,以至于有人说他是当代文学界的鲁迅,他在追寻鲁迅,在续写《野草》。鲁迅在20世纪初期就受到了存在主义先驱尼采的影响,并在作品中露出存在主义哲学的锋芒,他將个体生命、死亡等问题提高到相当的人生高度来认识。鲁迅对死亡别有情结,他对死亡的关注在于对死亡中所蕴含的生命的挖掘。从死亡的角度来切入生命,是对生命的逆向体验。鲁迅对生命的理解与存在主义的“向死而在”(海德格尔)不谋而合,与中国传统哲学中具有存在主义哲学思想的“方生方死”(庄子)一脉相承。鲁迅这种对生命、死亡的深刻认识无疑也深深地影响着作为后继者的余华。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程光炜教授说:“《第七天》是一部结构很别致的小说,它写的是这个年代的生与死,通过阴阳两界相互参照的方式来展开。现代社会矛盾的热与阴间的冷,构成了这部小说的辩证法,它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就是鲁迅的《野草》和《故事新编》”。程教授还说:“十几年前中华读书报的记者采访几个当代作家,问他们创作中有没有中国现代文学的传统,回答全部是否认的,只有余华说他有鲁迅这个传统。余华前几部小说的悲情下面都有一个坚固的支点,我觉得这是鲁迅呐喊意义上的支点,鲁迅在呐喊时期相信的是入世的态度,但是到了彷徨时期,他小说下面的支点全部崩塌了出现了大茫然,甚至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第七天》的灵魂就在这里,我认为这部小说在暗示中国当代文学进入了死魂灵的年代,一个文学上的野草的年代”。

余华说他更关心的是一个人的欲望,欲望比性格更能代表一个人的价值,而萨特认为人除了他意图成为什么之外就空无所有。我想这里的欲望和意图在某些方面应该有些许的相通之处吧。

存在主义认为人是被毫无目的抛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本身的存在是虚无,荒诞,毫无意义的,但人可以自由选择,自由抉择,自由选择自己的所是,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人只有勇敢的抉择才能使本来就虚无荒诞的生有意义。

《第七天》对存在主义的人生而荒诞,世界终归虚无的哲学观有诸多深刻表现。故事发生在现实和幽灵两个世界,讲述了一群小人物温馨又揪心的爱情,至深而无言的亲情。如果说余华的《活着》是八十年代父辈的生活,那么《第七天》就是这个时代正在奋斗的一代的真实写照。余华用魔幻主义的手法穿梭于生和死两个极致的世界。故事主人公杨飞从睡梦中醒来接到通知自己去火化的电话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但奇怪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去。后来去火葬场取号排队等待火化,却被告知没有墓地是不能火化的,他只好离开火葬场到处游荡。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将去何处。游荡过程中遇到了许多人(准确来说是像他一样的幽灵),这期间他记起了许多事情,比如他是怎么死的,他在寻找什么,并回忆了自己短暂而凄苦的一生。

一、生也荒诞死也荒诞

小说主人翁的出生是荒诞的,他是被无意中抛到(准确来说是遗落)这个世界上的。他来到人世间的途径是匪夷所思的,不是在医院的产房里,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行驶的火车的狭窄厕所里。生母怀胎九月坐上火车时感到腹部丝丝疼痛,她没有意识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急不可耐,她觉得自己只需要去一趟厕所。当她进入厕所时火车慢慢启动,她脱下裤子,刚一使劲,孩子就脱颖而出了,从厕所的圆洞滑了出去,就这样他们迅速彼此失去了联系。这种出生方式是多么的荒诞甚至有点滑稽可笑,而这也许恰恰就是作者所要表达的——生本荒诞,就像存在主义认为的那样人是被毫无意义的抛在这个世上的,人的本源性是荒诞的,孤独的。对于主人翁来说不仅生是荒诞的,死也是荒诞的。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更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死前最后的记忆是在一家餐馆吃面,看报纸,然后听到很响的爆炸声。他似乎是在无意识中死去的,根本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二、整个世界充斥虚无、荒诞、混乱、冷漠,人在其中无处可逃。唯一的出路就是勇敢的选择

存在主义认为世界是一种异己的力量,是荒诞的。社会对人是冷酷的,人的处境是不可把握的。人总是处于悲观、烦恼、恐惧、焦虑之中,孤苦伶仃,无家可归。作者为我们描述了一个混乱、虚无、朦胧、烦躁、荒诞、杂乱无章、不可理喻的世界。浓雾里影影幢幢,声音此起彼伏,汽车碰撞的声音,爆炸声。世界是如此的混乱,如此的杂乱无章,让人眼花缭乱,面对这样的世界人怎能不烦躁,怎能不苦恼。如果说世界是荒诞的,那么这荒诞世界中的人和事也都难逃一劫。许多看似幽默的语言,搞笑的事情却让人感到莫名的辛酸。荒诞的世界中冷漠、无情到处蔓延。道德沦丧,人情泯灭,弱肉强食,拜金主义大行其道。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不禁让人想起鲁迅笔下那些冷酷无情,麻木不仁的看客,也许这才是世界恐怖的根源。人在荒诞的世界中无路可逃,无家可归。“我开始苦恼,我的骨灰应该去哪里,撒向茫茫的大海吗,不可能那是伟人骨灰的去处……我的骨灰从炉子房倒出来,迎接他的是……垃圾桶”。事实上,这种看似无家可归的烦恼其实是多余的。存在主义认为死亡其实也是人们摆脱荒诞处境的一种方法。后来杨飞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幽灵的世界,一个只有活着时无家可归的人才会来的世界,一个平静祥和,充满爱的和谐世界。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没有雾霾;这里人人“死”而平等没有压迫,没有贫富差距;这里人与人之间相互关怀,没有嘲笑和冷漠;这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没有仇也没有恨。与此相反,现实世界中的人如蝼蚁般地活着,四处漂泊、无家可归。鼠妹和伍超不停地换工作换住处,工作越来越难找,住处越来越简陋,最后没有了工作,他们搬进了黑暗潮湿的防空洞,成为了成千上万的鼠族中的一份子。他们开始游荡,迷失自我,偌大的城市容不下两个卑微的人,他们一路跌跌撞撞无所寄托。房子被强行拆掉了,父母被埋在了废墟下——就是此刻,寒风中她坐在上面哆嗦地写着作业的废墟上,当然这一切小敏无从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那里等。她不肯离开,因为她怕爸爸妈妈回来会找不到自己。也许她唯有等,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因为她已无路可逃,无家可归。

三、荒诞、恐惧、焦虑中绝望的选择

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中说:“它不能被视为无为主义哲学,因为它是以人的行动来界定人的,同时也不是对人加以悲观的描述,因为没有什么学说比它更乐观,人的命运操纵与人本身,它也不是要人丧失掉行动的勇气,因为它告诉人除了它的行动之外别无希望,只有行动本身才可以使它具有生命”,“人除了自我塑造之外,什么也不是”,存在主义认为,每一个人主宰自己,把存在的责任全然放在自己肩上,在这虚无荒诞的世界中只有完整的行为才有意义。虽然世界虚无,人生荒诞,人总是在悲哀、焦虑、恐惧中无家可归。但是存在主义强调人的自由意志、自由选择,认为面对荒诞的世界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所是,自己现在的状态,自己的未来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只有选择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人生才有意义。

余华在作品中构造了一个虚无、荒诞、冷漠、杂乱无章、不可理喻的世界,一个让人感到焦虑、恐惧,甚至绝望的世界,但我想余华的本意并不在此,他不是在蔓延绝望,而是在传播希望。世界是虚无、荒诞、绝望的,但人是自由的,人有自我选择的权利。面对荒诞的世界,人可以选择是绝望的反抗还随波逐流,并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人只有不断地抉择,生命才有意义。杨飞的前妻李青是一个追求自觉选择的人,最后以死亡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面对绝望的命运,伍超也作出了选择。生活虽然穷困潦倒但他仍然选择挣扎地活着,并坚决反对鼠妹去做坐台小姐,为此还出手打了她。得知鼠妹跳樓自杀而亡的信息后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垮掉了,似乎生对他来说已毫无意义。为了给鼠妹买一块墓,地他决定去卖肾,最后也因此丧了命。这是他在这个绝望世界中的绝望的抗争,绝望的选择,他的生命因选择而有意义。杨飞的父亲杨金彪,他本来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婚姻和家庭,但是在爱情和亲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选择了独自一人将杨飞抚养成人,最后孤独终老。

整个世界看似荒诞、慌乱、冷漠,但人可以在其中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部看似展现世界荒诞性的作品,恰恰是在传播爱和希望。只有在这种荒诞、虚无、混乱的世界中,爱和希望才显得如此醒目如此珍贵。余华意不在恶而在善,他之所以如此淋淋尽致的描写恶是为了衬托爱的伟大,希望的珍贵。当面临选择的时候,伍超和鼠妹选择了爱情,哪怕是死也不改初衷;杨金彪选择了亲情,哪怕自己最后只能孤独终老;李青选择死亡,回归自己善的本性;小敏父母、李月珍、谭家鑫一家选择公平正义。而小敏呢,那个寒风中的废墟上哆嗦地写着作业的小女孩,她是朦胧中的一抹鲜红,黑暗中的一束亮光,她是绝望中的希望。正如作者描述的那样:“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老师,我回头看看这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她坐在那里,让钢筋水泥的废墟也变得柔和了”。萨特说:“无论人现在怎么样,永远有一个未来等着他去塑造,一个等待着他而未经开辟的未来”。废墟上、寒风中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正是余华为这荒诞的世界留下的希望,塑造的未来。

参考文献:

[1]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06.

[2]鲁迅. 《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3]王冰.鲁迅作品中生命群想的存在主义哲学色彩[J].沈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07.

[4]张清华、张新颖等.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当代作家评论,2013(6).

[5](法)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06.

[6](法)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译 三联书店,198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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