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

刘镒（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重庆 400044）

1、旷野 日 外

天阴沉沉的，风扫过草丛，空无一人的野外异常萧条。

秦淑云抚摸着小提琴，琴箱略微破烂，它的边角被磨得发圆，琴弦在抚摸下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秦淑云摸到琴头部分，拿起琴站起，学着音乐家的样子忘我地拉琴。

背景音乐：秦淑云拉琴的声音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悲怆提琴音乐开场，伴随着秦淑云的动作持续着。

（片头，音乐，字幕起）

2、秦淑云家 夜 内

已是深夜，所有灯都灭了，秦淑云和舒婷都已熟睡。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且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味。秦淑云猛地惊醒，迅速坐起来一手抓过手机，在看到手机屏的电话号码后，厌恶地挂断了电话。

舒婷（揉着眼睛，哑着嗓子）：妈，谁啊？

秦淑云：打错了，继续睡啊，明天还要比赛呢！

舒婷：嗯，好。

秦淑云给舒婷盖了盖被子，长出一口气继续睡觉。

黑暗中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电话嗡嗡地震动，出现“舒培忠”的名字。

3、候考室 日 内

舒婷正在调整琴弦，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爸爸”两个字眼，她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置之不理，继续调紧琴弦，电话终于挂掉了，但是下一秒又开始了新的轰炸。

舒婷（厌恶地自言自语）：还是这个鬼样子，一点没变。（放下琴，拿起手机，冷冰冰地回应了一句）喂。

4、单位宿舍 日 内

舒培忠喝得醉醺醺，他衣衫不整，躺在逼仄的单位员工宿舍，脸红彤彤的，高扬着语调。

舒培忠：婷婷你不要有压力，没啥问题。没问题吧？啊？

舒婷：哦，没。我马上就要上场了。

舒培忠：比赛啊？行，肯定没问题吧！我舒培忠的女儿能差劲？

舒婷：爸我要上场了。

舒培忠：你好好比赛，这么优秀，以后爸爸这边的小妹妹还能靠你照顾呢，哈哈哈……

舒婷：知道了！

舒培忠：去吧！

舒婷：嗯......（长出一口气走向舞台）。

5、舞台 日 内

聚光灯打在舒婷头上，一袭白裙的她在舞台中央拉着小提琴，琴声呜咽。

6、停车场 日 内

秦淑云边系安全带边跟舒婷说话，舒婷却心不在焉地抠着手指。

秦淑云：今天怎么琴弦断了？

舒婷：没调好。

秦淑云：看吧！每次都叮嘱你，还是这么粗心！还好你应变能力强，不然我看你怎么哭！好在名次不错！（转怒为喜）一会儿我们去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

舒婷不语。

秦淑云：快系好安全带。

舒婷：妈……

秦淑云：嗯？

舒婷：没什么……

秦淑云：你这孩子，话总说一半。

车开动，窗外景色向后倒退，回到过去。

7、（闪回）秦淑云家 夜 内

舒培忠东倒西歪趴在家门上，用力捶着门，大喊着：开门！开门！

秦淑云忙不迭地下床，慌乱中还丢掉一只拖鞋。秦淑云打开门，舒培忠跌跌撞撞地踩进屋内，他一把推开在说话的秦淑云。

秦淑云：你又喝多了！

舒培忠：我没！

舒培忠摇摇晃晃地向着舒婷的房间走去，秦淑云立刻去拉舒培忠，却被恼怒的舒培忠一把推开。

秦淑云：女儿睡着了，你小声点啊！

舒培忠：我见我女儿，你管不着。

秦淑云：好，我管不着，那我们离婚吧！

舒培忠：离婚？老子不答应！

舒培忠跌跌撞撞地往厨房走去，而后拖着煤气罐出来，秦淑云哭着跪坐在地上，见舒培忠拖着煤气罐，秦淑云不得已大声哭喊着。

秦淑云：婷婷，婷婷你过来找妈妈！

小舒婷被妈妈环抱着，一直惊慌地哭。舒培忠终于作罢，累瘫的他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秦淑云抱着抽泣的小舒婷，舒婷的眼睛里交杂着恐惧和震惊，陷入黑暗。

（黑暗转场）

8、住宅区 日 外

破旧不堪的住宅区，没有防护窗。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垃圾箱许久没有环卫车来清理，它的周围已经堆满了各色生活垃圾。

燃着的烟头在黑暗中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林峰靠在货车车门上抽烟。林哲拿着外套从楼道里出来，把外套递给林峰。

林峰：儿子，快高考了啊！

林哲：嗯！

林峰：最近学得怎么样？

林哲：还行吧，模考成绩挺好的。

林峰：哦，别骄傲。

林哲：知道了，爸。

林峰：你妹妹呢？你也照顾照顾她，女娃笨。

林哲：爸放心吧，悦悦进步很大。

林峰（打着哈欠）：行了，回去吧！

林哲（看着满是黑眼圈的父亲）：爸，昨晚没睡好吗？

林峰：没睡着，没啥。

林哲：不吃点东西就走吗？

林峰：不吃了，得早点起身！

林哲：那您注意安全啊！

林峰：知道了，别瞎操心！

林哲：好。

9、车内 日 内

天还没亮，林峰握着方向盘，打着呵欠，一只手抽出一支烟来，打火机却从衣兜滑出，掉在座椅下面。林峰摸索着打火机，好几次都摸不到。他低头看了一眼，正要探下身子去取打火机的时候，传出沉闷的响声，“砰”！林峰本能地踩了急刹车。

10、马路 日 外

清晨五六点，除了经过的货车，基本看不到人的影子。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天还没有大亮，有些雾气，可见度很低。车前几米处躺着一个人。林峰直挺挺地靠在座椅上，他紧抓方向盘，眼睛瞪大，重而粗地喘着气。

11、公司 日 内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声响起。秦淑云接起电话，皱皱眉头。

电话那头：秦姐？你是不是最近忘了点事儿啊？

秦淑云：你们老板也太心急了吧？转告你老板，我秦淑云肯定准时还清。

电话那头：咱们这不是听说你公司不太好的传闻嘛，你那要是真有点问题，我们找谁去？

秦淑云：公司有事我还会接电话？我看你们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好欺负吧？

12、琴房 日 内

老师：舒婷，最近进步很大，再坚持坚持就能去最好的音乐学校了。

舒婷：谢谢老师。

老师：你看一下，这是下一阶段要交的学费，没什么问题的话下次上课带过来就好了。

舒婷：老师……

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舒婷：没，没……

老师：那下周见！

舒婷：老师再见。

13、秦淑云家 日 内

舒婷回到家后径直走进卫生间锁上门。她打开水龙头，然后拿出手机拨打着电话，哗哗的水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舒培忠：喂？婷婷吗？

舒婷：嗯，爸。

舒培忠：吃饭了吗？

舒婷：没呢，我妈在做，你呢？

舒培忠：我随便吃了点，在单位吃了泡面。

舒婷：咋吃泡面啊？

舒培忠：其他的贵呗！

舒婷（踌躇、犹疑）：爸……

舒培忠：有啥事儿啊？

舒婷：没，小提琴班要交学费了，爸爸你能给我些钱吗？

舒培忠：婷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什么情况。先让你妈妈垫着点啊，你妹妹都快喝不起奶粉了。

舒婷：哦。

舒培忠：爸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舒婷：行吧！

舒培忠：唉，爸爸有现在的家庭，知道亏欠你，但是爸爸最爱你，你知道吗？

14、秦淑云家 日 内

秦淑云：老四，你赶紧去催一下小赵的钱，别心软。还有，换几个人去。

老四：明白，秦姐。

15、小赵家 日 内

防盗门被撬的声音。

小赵（惊恐地）：谁？！

几个穿黑色衬衫的年轻人推开门走进来。

老四：赵哥，好久不见啊！

小赵（局促不安地，翻找手机）：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16、医院 日 内

医生在医院走廊里穿梭，重症监护室正在抢救病人。

17、小赵家 日 内

小赵手机一直响着，几个年轻小伙上前抢走了小赵的手机，并将其关机。

老四：赵哥，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啊！我这几个兄弟刚来，还不太懂规矩，我怕他们下手没轻重的。

18、医院 日 内

仪器“滴滴滴”地连续响着。

医生：马上进行心脏复苏，通知病人家属，病人需要马上手术！

护士：联系不到病人家属。

医生：继续联系！

护士：一直都打不通……

仪器上出现了一条直线，“滴…”

19、小赵家 日 内

老四打开小赵的保险柜，钱塞满了柜子。

小赵（恳求道）：这钱是给我妈救命的钱啊！

20、仓库 夜 外

在一个废旧的仓库，四周都是被人遗弃的废铁还有破碎的啤酒瓶，阴暗潮湿。

仓库门口，林峰抽着烟四周张望。

林峰：苗子，就这儿吧，你去把车上那个弄过来。

被绳子绑住嘴上贴着胶带的老陈被苗子从车里硬拉出来，苗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推搡着老陈往仓库里走去。

苗子：给老子快点！

林峰靠坐在一堆几乎生锈的钢材堆上，翘着二郎腿，左手拿着烟，斜着眼睛看着被带进来的老陈。

林峰：老陈，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老陈挣扎着，被苗子一把推倒跪在地上。苗子撕下老陈嘴上的胶布，老陈张嘴就求饶。

老陈（请求道）：哥，我是真没钱，再缓我几天，求你了！

林峰用手拍打着老陈的脸，老陈低着头不敢看林峰的脸。

林峰：我拿脸给你缓几天啊？

林峰站起来转过身，晃了晃头，说完话就坐回到钢材堆上。

林峰：苗子。

苗子冲着老陈背后踹了一脚，老陈摔倒在地上，几个人围上来摁住老陈。

21、街道 日 外

林哲的校服衣衫后背已被汗液打湿，高考模拟试卷握在手心处。随着林哲摆动的手臂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林哲眯着眼，直挺挺的身板，轻快的步伐。

林哲：电磁场的题听懂了吗？

林悦：还可以，虽然有难度，但是解题思路我还是有的。

林哲：最近进步挺大的嘛！

林悦：那是，我可不想一直在你后面！

林哲：那你最好是超过我哦！但我可是很厉害的！

林悦：走着瞧吧！

22、林峰家 日 内

林哲林悦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林悦：妈我好饿啊，今天吃什么呀？

林哲回头看到呆坐在餐桌前的母亲。母亲顶着一头凌乱的卷发，空落落的餐桌上还是林哲早晨离开时的模样，暗红色的桌面除了投射的母亲的影子外便是一滩泪水，老式翻盖手机安静地躺着。

林悦正要前去询问，却被林哲拦住。

林哲：回屋看书吧！

林悦（回头不放心地）噢，好。

23、秦淑云家小区 夜 外

林峰带着几个人向秦淑云家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这时电话响。

老板：林峰啊，这次分红就看你能从云姐那里要回多少了。

林峰：好嘞老板！

老板：孩子读书还是挺费钱的。

林峰：啊……老板您……

老板：干我们这行底子是要查的，有些话我就不摊开说了。

林峰：老板我明白……我都懂……

24、街道 夜 外

舒婷就快要到家门口，她的手机开始响。

秦淑云：宝贝儿，走到哪了？

舒婷：快到楼下了。

秦淑云：宝贝，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给你做了大餐在家等你哦！回家注意安全！

刚挂掉，舒培忠打来电话。

舒培忠：婷婷啊，回家没有？

舒婷：还没呢。

舒培忠：爸给你买了个蛋糕，可贵了，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舒婷：不用了吧，这么晚了。

舒培忠：爸马上到。

舒婷：嗯好。

舒培忠：你啥时候都是我跟你妈妈的女儿，你生日爸爸怎么能错过呢？

25、秦淑云家 夜 内

逼仄的楼道里站了五六个男人，以林峰为首。

“咚咚咚”，林峰敲着门，秦淑云以为是舒婷回来了，“来了来了！”门打开，秦淑云看到是五六个陌生男人，来不及把门关上，林峰一只手拉着门，他们几个人涌进秦淑云家里。

26、蛋糕店 夜 内

舒培忠取了先前几天就订好的蛋糕，蛋糕上写着：祝女儿生日快乐，永远爱你的父亲。

27、秦淑云家 夜 内

秦淑云被绑起来，动弹不得。

林峰：我们是替王老板要账的，你知道吧。

秦淑云瞪着林峰。

林峰：我们也不想对女人动手，但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对不对，今天你拿点儿出来，就好说，不然我交不了差，你也不会好过。

敲门声响起。

秦淑云发疯似的乱踢乱踹，喉咙里尽可能地发出声响，几个男人把她按在地上。林峰给一个手下使了眼神，那个人走向门边，从猫眼向外看，男人开了门，舒婷走进家，呆愣住，看着被控制的母亲。林峰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他们就把舒婷控制在客厅的茶几旁，和秦淑云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峰：小妹妹别怕，只要你妈肯还债，我们立马就走。

秦淑云眼里含着泪，一直摇头。

舒婷悄悄地从衣服兜里想要拿出手机报警，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舒婷旁边站着的人搜走了手机。

28、街道 夜 外

舒培忠提着蛋糕，一直打着电话。

29、饭店 夜 内

林妈洗着堆在地上的碗。

厨师：林姐，今天的剩菜我给你盛好放冰箱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拿啊！

林妈：谢谢了啊！

30、秦淑云家 夜 内

秦淑云一再地拒绝与反抗，她的头发被抓着，一记耳光落在脸上。林峰蹲着抓着秦淑云的头发殴打她，苗子站着用脚踢踹秦淑云。舒婷背着书包窝在角落，哭着。

林峰：老子三番五次跟你好好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今天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呢？

林峰的拳头巴掌下雨般的落在秦淑云的头上脸上，苗子已经停止了殴打。秦淑云挣扎的动作变缓慢，大口地喘着粗气。舒婷咬着嘴，看着秦淑云心疼地哭着。

秦淑云披散着的头发被林峰抓着，鼻青脸肿，眼泪涌出，意识开始模糊。

林峰把秦淑云的胶带撕掉。

林峰：说吧，保险柜密码是多少？

秦淑云盯着他。

林峰：你说不说？

秦淑云冷笑了一声，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舒婷停止哭泣后全身都在发抖，她的眼睛里充斥着厌恶、仇恨，死咬着牙。

舒婷想要冲过去保护母亲，却被几个人按在角落里。

林峰：呦，姑娘长得不错嘛！

秦淑云：你别碰我女儿！

林峰摸了摸舒婷的头发，秦淑云喉咙里一阵翻滚，忍着剧痛向女儿爬过来。

秦淑云口齿不清地说着话，林峰催促着让秦淑云交代钱在哪里。

秦淑云：你们.……别……吓着我女儿……别碰我女儿……

林峰：你只要拿出钱来什么都好说。

秦淑云：我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公司亏空了！

林峰使了一个眼色给苗子，苗子上前对秦淑云动手动脚。

秦淑云：畜生…！别碰我！

林峰和几个男人嬉笑着，向秦淑云走过去。

舒婷偷偷地将手伸向茶几上的水果刀，突然站起身向前冲过去。（一阵嘈杂的混乱掩盖了舒培忠紧凑的敲门声）

黑幕

31、教室 日 内

倒计时的红色数字赫然出现在黑板的最高处，透过堆叠的书本，老师摆着身子在黑板上敲敲点点，风扇吹着轻飘飘的袖口。林哲的手指间夹着一支不知何时打开笔帽的笔，抵在摊开的参考书页上，洇出一个黑色的圆点。没有翻好的衣领叠成奇怪的形状，驼着腰撑在课桌上。他侧身看了看正在做作业的林悦，她很认真。

32、林峰家 夜 内

林妈（把带回来的剩菜放在桌上）：阿哲、悦悦，先出来吃饭吧！林哲拿着自己的满分试卷给坐在一旁的林悦讲题。

33、考场外 日 外

警戒线外的家长撑着花花绿绿的伞扎堆聊着天，不时地望一下考场，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发出嗞啦的声音，耐心地等待着。刺耳的铃声响起后，高考结束了，林哲踏着铺泻在地上的阳光，低着头一言不发，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

34、林峰家 日 内

查成绩那天，林哲一个人在房间待了很久。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翻身下床，拖拖拉拉走向厨房。

林峰：妈，我落榜了。

锅铲重重地磕着锅，饭菜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乳白色的雾气缭绕在空中，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

林峰：爸到底怎么了，还不能和我说吗?

林妈（失声痛哭）：他出事了。

林悦（从外面回来，大声兴奋地）：妈！我考上了！

35、林峰家 日 内

春节前，林妈打扫林哲的房间，蹲下身子扫出床底下不知何时留下的烟头，扫把碰到一个纸箱，纸箱开口处缠了一层厚厚的胶带，箱子上积满灰尘。林母“呲啦”一声撕开胶带，尘土飞扬，箱底放着林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36、大学校园 日 外

林悦看着校园内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悠闲漫步的大学生们，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看到一个背着琴盒的姑娘和朋友远远地走过来，有说有笑。

旁白：那一天我突然发现事物的背后都有一种生命，一股慈悲的力量，让我知道其实我不必害怕，永远不必怕…有时候这个世界拥有太多的美，我好像没法承受，我的心差一点就要崩溃。

音乐起

滚动工作人员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