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展览画派与印象派

2018-09-14编辑

艺术品鉴 2018年8期

编辑◆张敏

1871年，巡回展览画派在圣彼得堡举办了首次画展；1874年，印象派在巴黎卡皮西纳达到的一所公寓里举办了第一届画展。19世纪60至70年代，这两个画派在世界舞台上珠辉玉映，而在艺术面貌和艺术追求上，我们或可将两者相比较。

克劳德·莫奈《蒙梭公园》（The Parc Monceau）画布油画 1878年作72.7×54.3 cm 收藏：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共同的时代烙印

19世纪下半叶，科学的飞速进步使得欧洲经济获得了显著的增长，生产力也获得了发展。在欧洲经济飞速增长的同时，这个时期的利润和投资收益却在普遍下降，由此在经济生活中又出现了萧条的景象。繁荣发展和萧条矛盾而统一地共存。社会政治思想方面，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与达尔文进化论的传播在知识界引起了广泛且深刻的思想动荡。

人们渴望创新，表现在艺术上，就是各流派纷纷挺起。法国的印象派就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得以产生。

我们的视野再返回广袤的俄罗斯土地。俄国虽然在1861年实行农奴制改革，但之前，俄国不仅在经济上曾经紧紧依附于法国，在文化和艺术上，也是自彼得大帝时代就受到西欧的深重影响，当时就有许多位俄国画家去欧洲学习、去法国学习。塞瓦斯托波尔战役的失利，暴露了农奴制俄国的落后，使得俄国人猛然地清醒了过来。1863年，以克拉姆斯柯依为首的14个彼得堡皇家美术学院毕业生脱离学院体制事件是在民族民主运动的高涨之声中发生的，也可以说是西欧，特别是在法国的资本主义冲击下产生的。而作为世界性资本主义冲击的反响，它和同时出现的法国印象派可以说是打着共同的、鲜明的时代烙印。

爱德华·马奈《草地上的午餐》布上油画 213×269cm 1863年作收藏：法国巴黎奥赛美术馆

1863年，马奈在巴黎落选沙龙上展出《草地上的午餐》被视为印象派缘起的标志。同年，以克拉姆斯柯依为首的十四个彼得堡皇家学院美术毕业生脱离学院，组成“自由美术家协会。”（这一协会也被视为是巡回展览画派的发端。）这一时间上的戏剧性巧合颇令人寻味。

尽管印象派和巡回展览画派在时间上有巧合性，也有着几乎相同的时代背景，但毕竟印象派与巡回展览画派产生于不同的国家，它们在同一时代面临的民族问题却是不同的，这一点，很明显地表现在了这两个绘画流派的艺术面貌之上。

如果简短地来说明印象派和巡回展览画派的区别，我们可以看到，印象派始终在尝试突破语言限制，且着力创造一种纯粹的绘画性语言，而巡回展览画派在绘画的思想性上则更胜一筹。这与两个国家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关系。

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 Auguste Renoir）《在海边》画布油画 92.1 ×72.4 cm 1883年作收藏：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印象派的绘画性语言

我们都知道，印象派画家在19世纪现代科学技术（尤其是光学理论和实践）的启发下，注重在绘画中对外光的研究和表现，并且试图使绘画摆脱文字的影响，更多注重绘画语言本身。印象派画家的这种思想倾向并不是个别的，例如马奈《草地上的午餐》的问世，仿佛是在宣告“我的作品主角其实是光和色”，这无异于打起了一面宣扬艺术无思想性的旗帜。而莫奈则是完全不关心艺术主题及其社会主义的理论，他说：“我平常最怕理论……我只有直接描绘自然的功绩”；德加天生就有一种对美术批评的厌恶，并且坚信文学对美术只有害处……

印象派画家的这种共同创作倾向，用他们理论上一位主要发言人左拉的话来说，那就是“绘画给予人们的是感觉，而不是思想。”

但是印象派对绘画语言的推崇，对思想性的忽视并不代表完全忽略社会意义，那只是自发表现着他们对尖锐社会问题的回避和对社会意义的狭窄理解。印象派绘画从一开始就受到官方学院派的非难，一些印象派画家一面标榜“独立”，一面却又指望从官方沙龙获取荣誉，同时他们的艺术又不被广大群众所理解，这大体上反映了他们的艺术摇摆于大资产阶级和下层劳动群众之间的性质。

陈丹青曾在谈到印象派时表达过这样一个观点：印象派是对当时学院派的反叛，是对规范性的偏离，这种反叛和偏离的代价就是他们在当时不被主流接受，无人理解。

让·弗朗索瓦·米勒《草垛：秋天》（Haystacks：Autumn）布面油画 1874年作 85.1×110.2cm收藏：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图片来源：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巡回展览画派的思想性

和印象派截然相反，巡回展览画派恰恰非常重视绘画的主题和思想性，重视艺术反映人民生活和社会问题。克拉姆斯柯依曾经这样教导他的学生：“如果你想为社会服务，你就必须从它的全部意义和全部现象上去认识和了解它…….要知道，画家就是社会现象的批评家。不论他的哪一幅画都反映着他的世界观，他的同情和厌恶，而主要的是反映着那照耀着他的作品的潜在的思想光芒。没有这种光芒，画家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尽管巡回展览画派的画家是直接受到印象派影响的，但他们却坚持着自己的创作主张。当时一位最雄辩的理论家斯塔索夫曾经表示，一方面，他尖刻地批判印象派远离人民，“为艺术而艺术”的倾向，一方面，他高度评价巡回展览画派在深刻反映俄国当代和历史生活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巡回展览画派画家列宾创作的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就是最具有思想性的典型代表。炎炎烈日下疲惫不堪的纤夫形象，时至今日，仍然深深牵动着人们的心，他表现出了沙皇统治下的人民的苦难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也完全体现了艺术表现生活、描绘人民形象的创作宗旨。

V.A.谢洛夫《少女与桃子》布面油画 1887年作 91×85cm收藏：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博物馆

社会背景所决定的差异

在创作思想上，各个绘画流派的差异主要来源于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社会背景。

当时，法国巴黎公社革命遭到了血腥镇压从而转入低潮时期，多数出身小资产阶级家庭的印象派画家对于无产阶级革命运动都是很不理解的，所以他们的表现大多处于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和回避。而俄国却是处在空前的民族觉醒高潮之中，大批的平民知识分子登上历史舞台，他们成为这一历史阶段的重要动力。正是在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满腔热血之中，他们生机勃勃的绘画面貌登上了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绘画最高峰。

这就是为什么印象派绘画在创作思想上表现出的较多的消极因素而不再有杜米埃、米勒、库尔贝那样的战斗锋芒的原因。

梵高曾说：“对于我的画，我是拼了命的，我的理性因此毁了一半，我除了能用我的绘画来表达，什么也不会。”梵高的话是很能代表印象派画家在那样的特定历史条件下所表现出的非凡创作热情和艺术追求特点的。而他能够以短短十年时间就取得艺术上的惊人成就，则分明包含着从伦勃朗、鲁本斯、德拉克洛瓦、米勒，直到印象派、新印象派给他的直接影响，以及当时科学技术在光学、色彩学方面取得的成果对他的间接影响。印象派绘画所取得的成果，是在资本主义黑暗的政治经济压迫下，由其全部肥沃的艺术土壤和先进的科学技术条件所造成的。

在俄国，巡回展览画派不仅有俄国学院派艺术的严格训练作为基础，有伊万诺夫、费多托夫和从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直到最新的印象派的宝贵经验，而且在文学上、思想上有从莎士比亚、歌德、席勒到果戈里、普希金、托尔斯泰和从黑格尔到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样一大批巨人，更重要的是，由于巡回展览画派自觉地按照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是生活”的原则把全部创作活动和生动的社会生活最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们相当出色地运用着典型化的原则，所以巡回展览画派不仅显示了鲜明的思想倾向，同时又避免了“席勒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