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良爷的故事
2018-09-13陈锋
陈锋
春节回家过年,偶遇西良爷的坟茔,看到坟前的一堆纸灰,就知道已有人祭奠过他了。出于小时候对他的崇敬,我也为他老人家躬身作揖。
西良爷原名陈西良,因为辈分高,大家都尊称他“西良爷”。在我的记忆中,西良爷是我们村里的生产队长,个头不高,精瘦干练,两眼炯炯有神,平时非常严厉、认真,丁是丁,卯是卯,全村男女老少都敬畏他,也崇拜他。据说,在淮海战役支前活动中表现的很优秀,西良爷救护过好多解放军战士,推到院墙砸死过敌人,右腿被敌人子弹打断,留下终身残疾,因此,他还佩戴过“支前模范”大红花。
西良爷“支前模范”的故事,好多都是听村里人讲的。1948年11月,在毛主席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指挥下,以徐州为中点,发动了伟大的淮海战役,对国民党军进行战略性进攻战役,旨在狠狠打击国民党顽固派的嚣张气焰,为解放全中国扫清障碍。为支援解放军打胜仗,先后动员了山东、河南、安徽和江苏省的上百万支前民工,西良爷就是其中一员。那时候我们那一带刚解放,他家里穷,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新政府一动员,他就积极和村里另外2个伙伴一起,步行150多公里路去了淮海战役战区——商丘永城。
那时的西良爷年轻胆大、鬼机灵,到了战场上,一听到有人呼救,他就抱着担架往前冲,抬着人就跑,一连好多天,救过多少人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晚上,战斗停止了,两边都很安静。他仨就出于好奇,想看看敌人到底长啥样,吃的啥,用的啥枪这么厉害。于是,就趁天黑往敌人阵地上摸,在摸爬到一堵围墙时,发现有2个受伤的敌人正在说话,可能商量着要逃跑。他仨一听不对劲,也不知道周围是啥情况,再叫人来不及,又怕他们跑了,于是,西良爷说不如干脆把他们干了,但一想手里又没有武器怎么办?西良爷向周边找了找,也没发现有什么可当武器使用的东西,然后就悄悄告诉他俩,不如趁他们不防备,咱仨一起使劲,把墙头推倒,砸死他们,他俩点点头同意,于是,他仨就一起使劲把半截墙给推倒了,把2个敌人也给砸死里面了,因为有墙头倒塌的声音,他仨吓得爬在地上半天不敢动,后来也不敢再往前看敌人了,就悄悄地又爬了回来。再后来,仗打的很激烈,死伤的人很多,派遣的担架民工更多,他们仨人也就失散了。两个月后,就西良爷一个人回来了,据说那两位村民,一个被打死了,一个失踪了。西良爷的这些故事,他很少给别人讲,一个是战场纪律,不准乱讲乱说;二是他觉得他们仨一块去的,就他一个人回来,还受到了表彰,对不起他俩,有点不好意思炫耀自己。
回到家乡后,西良爷当时很风光了一阵子,大家都把他当英雄看,加上他辈分高,德高望重,全村人都信赖他,无论谁家有什么事都去找他,自然他就当上了村长,后来当生产队长。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已经记事了,西良爷已经是我们村多少年的生产队长了。那时候,村里有50多户人家,东邻一条南北走向的国道(现在的106国道),全村家家户户都居住在路西边,村中有一片水坑,水很清澈,周边芦苇茂盛,还有一块平坦的场地,是全村老少爷们开会、杂耍、聊天、纳凉的好地方。旁边古枣树上悬挂的一块破华犁是西良爷的專利,也是他当生产队长至高无上的权威。
每天天刚麻麻亮,西良爷都是第一个起床的人。他先站在土堆上敲一阵子破华犁,然后披上衣服,扛上工具,拖着一条残废的右腿,沿村里的小路大声喊上一圈:“起床了起床了,大人都到北洼干活,小孩上学了”。他一边喊一边向地里走去,于是队里男女劳力都陆续到地里干活,有时候谁去的晚了,他还会骂上几句,吵一顿。
时间长了,大伙儿都知道他的脾性,很严厉、很认真、很公平,所以也都很信任他。生产队里不论分什么东西,他都会公平公道,凭良心办事,分东西首先按公分多少分,劳动力多,干活多就应该分的多,其次五保户和家有老弱病残的要照顾,不能让一口人饿着。那时候,政策经常变化,为了让乡亲们能吃上饭,不饿死,西良爷想了很多“不得已”的办法。比如说,他把家家户户的宅基地弄大一点,房前屋后可以种上一点蔬菜或瓜果。村里面的地专门圈一块,向上面报告说是“搞实验田,育新品种”,打着这个旗号可以少交公粮,大伙儿就可以多分一点粮食。还有,为了大家有菜吃,有肉吃,他还想点子在大片玉米地中间开菜园,在没有通路偏远的地里挖坑塘,养鱼种莲藕,周边养几头猪、养几只羊,过年分给大伙吃。
记忆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有一年村南地收麦时,全村大人们割的割,捆的捆,拉的拉,一起把麦秧子弄到麦场上晾晒碾打。而地里收割时有遗掉的少数麦穗,原本大家可以捡起来拿回自家的。但他在地里一喊,让大家把拾到的麦穗都交生产队时,好多人就不太情愿了。而当我把捡到的半框麦穗交给他时,他一直夸我是好孩子、好学生。吃中午饭时,还专门跑到我们家,告诉我爸妈,说我懂事,家长教育的好。
好像1974年的时候,西良爷还不到50岁,得了一场大病,很严重,在家治几天没治好,就有村里大人连夜用门板抬着送到县人民医院,后来听说住了十来天医院也没有看好,西良爷就不幸去世了。
西良爷被抬回家后,全村人都去吊唁,三天后出殡。出殡那天,全村男女老少都参加了,哭声阵阵,悲悲切切,大家都在谈论着他活着时的各种好,谈论着他撇下的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多可怜等等。后来,村里人还是知恩图报的,一直念着西良爷的“好处”,每到分东西的时候,都会给他家多分一份,谁都没有任何意见。小时候我就和西良爷家的二娃、新民年龄相仿,一直玩的很好,平时也经常在我家吃饭。
后来我当兵离开了家乡,一晃30多年过去了,虽然期间也不断回到家乡,也知道了一些西良爷几个孩子的情况,日子过的还都不错。最高兴的是今年春节回家过年,还见到了二娃和新民他们。现在县城规划建设开发,我们村东的106国道拓宽成县城的主要干道了,人来车往,川流不息,两边门面房生意兴隆,他们兄弟三人也都有自己的临街门面房,开了超市、搞了汽配修理、老大国民的孩子还外出搞起了建筑防水,买了高档的轿车。
看到子孙后代如此幸福,西良爷定会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