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较量

绿杨

古怪信件

“这封信有点古怪，博士，”千雪从新到的信件中拿出一封给方博士看。

这是只公文信封，印着纽约本杰明·柏克森东方古文化书店的字样。上面写着：“鸟巢空间站，方博士先生。爱玛·爱德生寄。”里面装着张普通的磁性信卡。

方博士看了看：“有什么古怪的？”

“寄来鸟巢的邮件本应该去太空邮局交寄的，但这信盖有伦敦邮政的戳子。看来那位名字叫爱玛的姑娘是把信丢进街上的邮箱里，再由邮局转到太空局的，算是欠资邮件。”

“大概是她匆匆忙忙间投寄的。看看她说了些什么。”

千雪把信卡插入阅读器，爱玛出现在屏幕上，这位妙龄女郎慌慌张张地一笑，说：“博士，我是冒着危险给你寄信的。请告诉我怎样能从外表上区别机器人和真人？我必须要在几百个机器人中认出本杰明·柏克森先生来。他是我丈夫，失踪一个星期了。”

博士说：“这爱玛在胡说些什么？”

“她丈夫就是信封上那家书店的主人。”

爱玛平静了些：“我们是来伦敦度蜜月的，住在皇家饭店。上星期二我在过道上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在商议星际走私的事。偷听黑暗组织的秘密是十分危险的。我赶紧回房间告诉了柏克森，他决定马上离开这儿。”

“但已迟了，我们刚一开门便看见有几个大汉直冲我们而来。柏克森立即把门一关，死死抵住，挥手叫我从窗口外面的安全梯逃走。我顺利逃了出来，躲到一处安全地方，但柏克森没能逃脱魔掌，现在不知死活。”

博士按住暂停键：“匪徒是想杀人灭口。但仅仅杀了柏克森并不能保住秘密，合理的逻辑是利用他把爱玛也引诱出来，这才能一网打尽。”

千雪点头称是：“捉住爱玛之前匪徒不会杀他。”

以假乱真

爱玛继续讲：“我若是报警，柏克森就会遭到报复，所以我雇了位私家侦探打听他的下落。那位侦探通过特殊渠道了解到一些情况，柏克森活着，但被用新皮层麻醉剂封闭了思维意识，像个低智能的机器人一样。”

“歹徒把他藏进伦敦机器人博物馆，而且给另一个展品机器人输入了一条指令——监视柏克森，若发现他有逃走的迹象，立即杀死他！那位侦探说，他只能为我做这么多了，他不愿单枪匹马去得罪那些黑暗组织。”

“博士，我只有自己去博物館找我的丈夫了。但是，我担心他被歹徒改了外形，那我怎么能在许多机器人中认出他来呢？如果我懂得怎样从外表上识别真人和机器人，我便能找到他了。帮助我吧，博士。回信请寄伦敦邮政二十六支局待领，我会去取的。收信人不妨写米兰特·芬森先生。”

千雪关掉了阅读器：“我们怕是帮不了她的忙，光从外表上是很难将机器人和真人区分开的。”

博士摇摇头：“问题不在这里，千雪。偌大一个伦敦什么地方不能关押一个人质，那批恶棍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周折把他藏进博物馆？这是个陷阱！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匪徒故意透露的，目的是要引爱玛去自投罗网！”

“对啊！那我们叫她千万别去，柏克森不在那儿。”

方博士来回踱步，沉思半晌后说：“毫无疑问，博物馆内外一定有匪徒在等她亮相。然而要找到柏克森还是得去博物馆，但爱玛不能去。”

“你怎么认定柏克森就在博物馆里？”

“黑暗组织不是傻瓜，懂得鱼要看到诱饵才会上钩。我想，他们能估计到爱玛会请别人先去看看，若他不在爱玛就不会出来了。假如是我干这件事，就会把柏克森稍微改变点外形，让去找的人看着有点似是而非，迫使爱玛亲自去辨认。”

千雪笑道：“博士，你真是个行家！”

挺身而出

方博士怀疑地问：“你说我是什么行家？”

千雪不敢再笑：“那么我们该怎样复信呢？”

“马上去信叫爱玛千万隐蔽好，别轻举妄动，安心等待我们的消息。”

“我们？”千雪吓了一跳，“你想管这事？”

博士板起了脸：“这等恶棍，岂能容他横行？”

千雪慌了：“那个黑暗组织的势力好像很庞大啊，凭你这胳臂像芦柴似的柔弱大叔有什么能耐……”

“胳膊细又怎么啦？”博士最怕人小看了他，气呼呼地说，“这丫头跟我工作一年了还这么笨！跟小姑娘一样以为胳臂粗就是英雄！营救柏克森是靠拳脚功夫的么？这得靠斗智！要讲脑力较量我还能输给土匪？”

千雪不肯善罢甘休：“这件事和科学研究是两回事嘛！也不想想有多困难就硬要做堂吉坷德。”

“怎么没想？难的不就是两条么？第一是怎样认出哪个是柏克森；第二，怎样瞒过匪徒的眼线和监视机器人把他带出来。不就这些？”

“这还少了？你不认识柏克森，又不能见人就问，怎么找？即使认出了人，怎么带出来？”

“怎么找，怎么带，用用脑子嘛。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不好办么？”博士平息了怒气，“千雪，放心，办法总会有的，我也从不干冒失事。这事警察不能插手，我若不过问谁能帮他们？总不能不要天理了。好了，把回信发了吧。”

“往后呢？”千雪也软了下来。

“往后嘛，你不是早就腻烦空间站里的生活了吗？让你回地球度个假，看看大笨钟，逛逛博物馆。”

“嘿，我当你真是个好心呢，原来要我去找柏克森。你说说怎么个找法？”

博士笑道：“不指望你能认出来。去看看情况，估计可能去哪间展厅里就行。明天你动身去伦敦，我先到纽约，然后去找你。”

缩小范围

方博士在纽约待了一天便到伦敦了，他很快就找到了千雪。

千雪拿出一本精装的博物馆导游册：“博物馆共有二百三十六个机器人展品，分别放在十四个展厅里。你看这册子上的展厅照片，每个厅都独具特色。有几个厅我认为不适合藏柏克森的，你看，儿童世界、侏儒城，没法让大个子进去；杂技厅、芭蕾厅，不是职业演员根本混不进去；古埃及堡，都是半裸女人；再除去东方人和黑人之类展厅，可能藏他的就剩三个大厅了。”

“好极了。”博士翻着导游册，“哪三个？”

“这是史前大陆厅，原始人在岩洞和丛林中，躲躲闪闪不好认人；这一个是战士厅，二十多个古代武士身穿重甲，多半用头盔遮住半个脸，对面站着也认不出是谁；再一个时代商场，机器人有逛商店的，有叫卖纪念品的，还有坐小火车的，和参观游客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人假人。难找啊！”

“干得出色，千雪。”博士笑容满面，“范围缩到几个展厅我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了。听着，我在纽约先去拜访了位药物学家。他告诉我新皮层麻醉剂的作用是阻断丘脑投射系统的神经纤维，使大脑皮层孤立起来不能进行意识的思维，也就是说柏克森不会产生逃走的意念。但是，潜意识的通路是开放的，可以对吃喝、排泄、行走等本能方面的简单指令做出反应。匪徒就是利用这一点让他继续活下去的。但是，我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叫他做个动作让我们认出来。这不很简单吗？”

“可是，你一叫，监视机器人也知道了。”

“我会这样笨吗？我还到纽约书业协会查询了柏克森的情况。他是个考古学者，曾花了两年时间在新疆库车地区考察了那里的库木土拉千佛洞，并出版了一本叫《库木土拉石窟壁画研究》的书。”

“这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运筹帷幄

“当然有关系。库车地区古代使用的是一种属于吐火罗语系的龟兹方言，这种古方言现在除了专门的学者大概没有人懂得了。柏克森在千佛洞研究了两年壁画和文物，岂有不知道龟兹方言的道理？我们去展厅里用龟兹方言讲话，别人以为我们在随便交谈，而柏克森却听得懂我要对他说的话，这不就给了他一个指令了？”

“你会说那龟什么话么？我可不会。”

“傻瓜，临时学几句嘛。”博士拿出一盒录音，放了起来，“我录了二十句，来，学一学。”

“我的天，这么绕口，记住一句也难。”

“不要紧，实际上只要学第一句，其余的是装样子的，到时忘了随便胡诌都行。”

他们像小学生般跟着录音读一句，念一句，过了二十分钟，方博士已呵欠连天：“算了，我今天太累。千雪，博物馆几点钟关门？”

“四点停止售票，六点关门。”

“那么我们明晚七点去，这时游客和混在游客中的歹徒眼线都走了。”

“歹徒是走了，但是监视柏克森的机器人还在呀！他也是展品，不离开展厅的。”

“那没关系。”

“没关系？他虽听不懂龟兹语，但柏克森一跑他就会下毒手，怎么逃得出来？”

“我又不叫柏克森逃走，怕什么！”

“不叫他逃？那你去博物馆玩的？”

博士笑笑：“你别管，明天自己看好了。现在替我挂个电话给市长，告诉他我来伦敦了，请他明晚七点陪我参观博物馆。”

“别惊动市长了吧，和馆长说一声就行了。”

“不。我要市长派四个便衣警卫跟着，三个穿西装，一个穿苏格兰民族服装。”

千雪笑道：“穿裙子？你可别糊弄市长！”

“绝对不是。”方博士一脸严肃，瞟了眼千雪的花格子短裙，“你明天换上长裤。”

寻找目标

对于市长来说，陪方博士这样一位科学巨星游览虽说不上受宠若惊，却也不敢怠慢。于是一切都按照博士的意思作了安排，准时把他们接到了博物馆。馆长已恭候多时，亲自把贵宾和随从们引进里面：“博士先生，看完所有展厅得两天时间呢，你愿意先看哪里？”

方博士说：“我是陪这位小姐来观光的，由她决定吧。”千雪用才学的古怪语言对方博士“咕噜”了几句。博士点点头，对馆长说：“千雪小姐想看看古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我建议你们参观一下史前厅，那是两百万年前的原野，有二十八个机器的原始人。”馆长对着方博士耳边轻声问，“千雪小姐讲什么语言？好像也不是汉语。”

博士一笑，也轻声说：“你要保守秘密——她是个机器人，只会用编制的程序代码讲话，但能听懂英语。”

馆长大为赞叹：“我从没见过脸部表情这样逼真的机器人，眼神这么丰富，比真人还真！”

史前大陆厅是一片穴居时代的莽原，原始人在树丛后忽隐忽现地窥视着来客，人一接近便一闪身没了踪迹，根本无法看得清楚。千雪和博士故意大声“咕嚕咕噜”地说笑了一番，把指令夹着喊出去，但是原始人距离很远，看来听不清楚。

博士回转来对馆长说：“千雪小姐想和原始人合个影，可以吗？”

馆长欣然同意，让管理员用超声哨音把野人召唤过来站成一群。千雪和他们照了个合影，同时重复了几遍龟兹语的指令。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柏克森不在这儿。

千雪表示想看看其他展厅，馆长说：“下一个是奴隶社会时期的武士展厅。展品都佩带刀剑或手斧，但不会伤害人的。”

方博士心中一跳，佩带武器！说不定有把短剑正随时准备刺穿柏克森的胸膛哩。他迅速扫视了全厅一眼，但是他的超级近视眼什么也没看清楚，就算戴上眼镜也不行。

武士们分散陈列在大厅各处，有坐的，站的，还有骑在高头骏马上举枪欲掷的。和导游册上的照片一样，他们大多数身披重甲，青铜头盔遮掩了大半个脸，有几个武士缓慢地做着各种动作。有一个拉着满弓缓缓旋转身子，当几寸长的尖利矢锋指向千雪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虎口脱险

他们巡视了几遍展厅，千雪想出一个点子，和方博士“咕噜”了几句。博士会意，对馆长说：“能不能像刚才那样把他们唤来，让千雪小姐逐个握握手？”

“当然可以。”管理员发了个指令，武士们就走过来，排成一列纵队缓步向千雪身边前进。

千雪一面笑，一面向博士“咕噜”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那列不断向前慢慢移动着的纵队。

纵队中间一个带着铁面罩的武士忽然离开，从容不迫地笔直向参观的人群走来。他手中的短斧下垂着，步伐比队伍略快一些。人群愕然地看着他，方博士喉头一阵发紧，千雪拼命咽下一声尖叫。

武士愈走愈近，管理员大声说：“小姐不要紧张，没有危险的。”尽管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手忙脚乱地去摸警戒用的哨子。四名便衣为防意外不测，都移身到众人前面站定。

武士丢掉手斧，走到穿苏格兰服的警卫跟前，撩起下摆向他的脚上撒了一泡尿。

“太不成体统了！”市长向馆长怒斥，喝叫警卫，“抓起来，带走！”

四名警卫一把将武士推倒在地，“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出去了。方博士心中石头落地，他知道护送他来的那辆警车还等在大门口。目送他们抬走武士之后，方博士回转身来观察了几秒钟，大厅里所有的武士都毫无反应。他向千雪耳语道：“这是被捕，不是逃跑。明白了吗？”

市长和馆长忙着向博士和千雪道歉：“非常抱歉！一点小意外。别让这事影响了我们的兴致。请继续看看下一个展览吧。”

方博士意味深长地说：“我有点累了，市长先生。可不可以借馆长的办公室休息一下？”

在办公室里，只有博士、千雪和市长三个人。方博士说：“市长先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在返回旅馆的途中，千雪问道：“博士，你那句龟什么方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柏克森怎么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

“没什么，我只是叫他朝穿着裙子的人脚上撒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