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麦穗的母亲

赵利勤

我不会画画，更不会欣赏画，但我家的客厅里却挂着一幅法国画家米勒的《拾穗者》。上面画着麦子收割后，三个弯腰拾麦穗的农妇，她们穿着粗布衣衫和笨重的木鞋，体态健硕，但谈不上美丽，更说不上优雅，只是谦卑地躬下身子，在大地里寻找零散的、剩余的粮食。或许长时间的弯腰劳作已经使她们感到很累了，可她们仍在坚持。尽管看不到她们的脸，但她们的动作和躯体却更加富于表情——忍耐、谦卑、忠诚。这让我时常回忆起母亲拾麦穗的情景……

故乡的村庄被一片麦田包围。春末夏初，人们还不习惯夏天的热，但麦子就在这时成熟了。人们对麦子割、拉、碾、扬，每一个过程都需要时间和力气，所以过一个麦天，人们像是脱了一层皮。收获不易，那时人们割麦格外认真，很少有散落在地里的麦穗，母亲想拾，也只是在路上看到颠簸掉地的极少的麦穗，哪怕只是一穗，母亲也像看到宝贝一样，再累也要弯腰拾起。

后来，有了割麦机、脱粒机，大大缩短了收麦时间，科学种田也让亩产一年比一年高。收麦不再累人，粮食也不再金贵，所以地里的麦穗就多了起来，但除了母亲之外，很少有人去拾。母亲一有空，就拿着塑料编织袋去地里。那时我上小学，和母亲一块儿去过几次。我只是出于新鲜，对重复的、机械的动作，时间不长就失去了耐性。我想回去，母亲却说既然来了，就再拾一会儿，你看地里的麦穗还不少呢！我一脸的不高兴，只挑个大穗饱的，对小麦穗不屑一顾。而母亲却是只要看到的，她都不放过。有时候，一块地她要走上好几回，争取不漏一穗，对于散落在地上的麦籽，只要用手能抓得起，母亲就把它们抓在手心，左手倒到右手，右手倒到左手，嘴里不停地吹氣，吹走尘土，留下麦籽。有时我很不耐烦，就说：“差不多就行了，你还能把地里的麦子拾完？”母亲却说：“看不到就算了，既然看到了，不拾起来多可惜！”“有啥可惜的？又值不了几个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关键是麦子就像庄稼人的孩子，俊的丑的，能干的没本事的，都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丢在地里，它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麦田早已建成了高楼、工厂，母亲骄健的步伐也逐渐蹒跚起来了，也许对于母亲，对于我，对于我们的后世子孙，拾麦穗的情景只能成为永远的定格了，但我相信：就像墙上的世界名画《拾穗者》，都是最美好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