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梦游

王月冰

韦尔乔是一名优秀的心脏内科医生。

他从小就很喜欢画画，心里想到什么，随手捡起一张纸就画起来。成为医生后，值夜班时，科室里空旷、寂静，他就在处方纸上信手涂鸦。

他的画几乎都是寥寥几笔，但极其生动。画中有些人小得连脸都没有，但若有所思的样子跃然纸上。

他喜欢画穿长衫的人，看上去不过就是用几根线条勾勒一个人头加一件长衫，异常简洁，却蕴含着丰富的细节与人生万象。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这样描述自己的这些画：“我在火柴盒大小的纸上画画。我画了很多穿长衫的人。他们或在寺前吹箫；或在月色溶溶的林间漫步；或于高崖上独立，仰观天上的流云，俯视山下错落的屋宇；或携好友二三人，在广阔的田野上漫无目的地走。他们什么都可以想，又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做，又什么都可以不做……我便觉得他们是自由的人了。不必在乎有眼睛在盯着你，有指头在戳你，有时间在提醒你，那身子是属于你的，你只消把自己当作一阵风、一块石头、一片顺水漂流的叶子、一只在石缝间爬行的甲虫，只是别意识到你是个人。”

很显然，这是思想的梦游。在冰冷的醫院里，医生中规中矩的身份代表束缚与责任，但它不妨碍韦尔乔获得灵魂的放松。我们逃避不了尘世，但随时随地都可以有纯粹的追求。

2007年8月29日，韦尔乔因肺癌医治无效不幸辞世。在不算长的人生里，他用那支开处方的钢笔在小小的处方纸上为书籍配图近5000幅，其中有马原、周国平、韩少功等作家和学者的书籍的配图。去世后，韦尔乔的作品结集为《梦游手记》出版，震惊画坛，享誉海内外。

认真、规矩的人生也需要偶尔的梦游，需要喂养思想，从而让人生生动、饱满。

（摘自《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