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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象的迷宫与易代之际的文学表达

2018-09-10李振峰

北方论丛 2018年3期

李振峰

[摘要]阮籍的《咏怀诗》是心灵内指性和象征性的文学作品,在创作过程中,《咏怀诗》大量使用包括“语典”和“事典”在内的“典象”,这些“典象”来源于先代的文学文本、历史文本和哲学文本,构成了《咏怀诗》的第二艺术世界,与其存在“互文本”的指称关系,对形成“阮旨遥深”的艺术境界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典象;语典;事典;易代之际

[中图分类号]

1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 - 3541( 2018) 03 - 0070 - 04

在诗歌的领域里,有人行走在尘土飞扬的现实之路上,有人在内心的深渊里流浪。有的人的诗歌意象直接抵达现实,如同飞矢呼啸着直接击中箭靶,坚实而有力度;有的人的诗歌意象则与现实疏离,虽然若云霞雕色,但“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阮籍的《咏怀》诗很显然属于后者,钟嵘说:“《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1](p.84)非常明确地指出,阮籍《咏怀诗》的心灵内指性和意义的不确定性。在中国的文学批评史上,历来不缺乏对《咏怀诗》的解读之作,他们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们都抓住《咏怀诗》意义的一隅,不幸的是他们都迷失在《咏怀诗》纷纭的意象中,虽然强作解人,但终究走不出意义的迷宫。

事实上,如果我们将《咏怀诗》视为一个巨大的能指文本,那么其具体所指恐怕永远难以阐明。何焯说:“《咏怀》之作,其归在于魏晋易代之事,而其词旨亦复难以直寻。若篇篇附会,又失之也。”[2](p.900)问题在于,《咏怀诗》是一个多重结构的文本,其诗歌语词的融人大量先代作品,这些先代作品在《咏怀诗》中相互纠缠,以“典象”的形式存在,将《咏怀诗》拘禁于众多文本的内部世界中,延宕了《咏怀诗》的语词指向外部世界的可能性,从而造成其意义生成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值得指出的是,如果《咏怀诗》的所指不能明确定性,那么我们何妨返回《咏怀诗》自身,与其不断地陷入文本一政治猜谜似的解读怪圈,何妨转而关注《咏怀诗》自身的意象和意蕴的生成方式,从文本的外部批评回到文本的内部批评,以达到对《咏怀诗》诗歌艺术的真正理解,开辟《咏怀诗》研究的新领域。

《咏怀诗》是大量使用“典象”的。所謂“典象”,是指“诗用文字造象,自有象趣蕴含其中。读者可以从字面意义去领会象趣。如果所用文字,除了字面意义之外,还隐藏着典故,这个典故又达到了造象水平……便是典象”[3](p.157)。典象的实质,是诗人的经验层面与古人的经验层面(古典意境)因用典而叠合交融的文学状态。其意义在于,诗歌的读者不但可以从字面意义领会“典象”的象趣,而且可以“得鱼忘筌”,领会象趣之外的象趣,形成多次投射,丰富诗歌的意蕴。诗人如果情怀深邃,有难言之隐不便直接阐明,也可以通过“典象”的使用隐约吐露胸臆,如月映万江,影映而出。李善说:“嗣宗身仕乱朝,常恐罹谤遇祸,因兹发咏。故每有忧生之嗟,虽志在刺讥,而文多隐避。”[4](p.322)这是阮籍使用“典象”作为《咏怀诗》表现方式的重要原因之一。

《咏怀诗》的“典象”是取材于众多先代文本的。在《咏怀诗》的阐释史上,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即人们对于《咏怀诗》的源头议论纷纷,各执一词,南朝钟嵘谓: “其源出于《小雅》”[1](p.84);清代何焯认为:“其源本诸《离骚》”[2](p.900);清代刘熙载言: “阮步兵诗出于《庄》”;今人邱镇京则认为, 《咏怀诗》远绍《古诗十九首》,近承曹丕、曹植以及建安七子的汉代诗脉[5](p.125)。实际上,探明《咏怀诗》的真正来源是一项不可能的工作,结合《咏怀诗》自身的写作情况和前述研究者的论点,倒是说明了阮籍在写作《咏怀诗》的过程中,熔铸了先代文学文本的风格、文体、命意、遣词等多方面要素,而这些要素则在阮籍神思的驱使之下,演变为《咏怀诗》中的“典象”,成为《咏怀诗》的潜在文本和有机组成部分。

首先,《咏怀诗》的一部分“典象”是来自先代文本的“语典”。

人们都注意到,在《咏怀诗》中阮籍化用许多文学文本的成词、成句,这些成词、成句构成“典象”,构成《咏怀诗》的第二重世界。以《咏怀诗一·夜中不能寐》为例,其全诗如下: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呜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呜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夜中不能寐》第一句和第二句的遣词、命意在阮籍之前的五言诗中都可以看到原型:

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 (王粲《七哀诗》其二)

静夜不能寐,耳听禽鸟鸣。 (曹叡《长歌行》)

忧愁不能寐,攒衣起徘徊。(《古诗十九首》之十四)

而第3句“薄帷鉴明月”则化用自《古诗十九首》之十九的“明月如皎皎,照我罗床帏”句,第4句之“清风吹我襟”则是繁钦《定情诗》“凄风吹我襟”的语变,第5和第6句中的“孤鸿”“翔鸟”的意象命意则与王粲的“飞鸟翔故林”、曹叡的“哀彼失雁群”,以及曹植的“孤雁飞南游”相仿佛,第7和第8句遣词则与曹植《杂诗第一》的“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暗通款曲。

“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6](p.183),《夜中不能寐》对于前代文学文本的化用与其诗歌“造境”丝毫“不隔”,若非深思之士细心体察,前人之诗几乎已经遁形于无迹。但是,文学文本的形成毕竟又是一个“秘响旁通”的创造过程,前人的文学成果毕竟要在后代的诗歌作品中有所显现。加拿大著名的文学批评家弗莱认为,人类创作的文学作品是一个整体,在单一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意象、遣词和造意方式,同样也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出现,它们变成一种“可交流的单位”,“它们把一首诗和别的诗联系起来,从而有助于统一和整合我们的文学经验”[7](p.99)。在阅读《夜中不能寐》一诗时,熟悉曹植、曹丕、曹叡、王粲和《古诗十九首》的人,很难不将其同曹植失落的人生际遇、曹丕朦胧清淡的感伤、王粲在荆州寓居的羁旅心态,以及《古诗十九首》的思乡之情错综杂糅在一起,获得一种“诗外诗”的情感体验,获得一种“言外之象”。

类似《夜中不能寐》的“典象”生成方式,在《咏怀诗》中所在多有。如《湛湛长江水》中的“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皋兰被径路,青骊骎骎逝。远望令人悲,春气感我心”六句,完全是宋玉《招魂》“青骊结驷兮齐千乘……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的五言化用。再如《二妃游江滨》的“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膏沐为谁施,其雨怨朝阳”,明显来自于《诗·卫风·伯兮》篇。再如《嘉树下成蹊》中的“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句,分别引自《左传》的“季孙氏有嘉树”和《史记·李将军列传》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句……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李善《文选注》、方东树《昭昧詹言》、黄节《阮步兵咏怀诗注》、陈伯君《阮籍集校注》等著作,曾一一指明《咏怀诗》的“语典”出处。很显然,在如此庞大的整体文本语境中,对《夜中不能寐》《湛湛长江水》《二妃游江滨》等诗歌的阅读,会将我们引向《古诗十九首》《招魂》《诗经》等其他的文本,会一再地将我们从《咏怀诗》中召唤到另外一个文本世界。这种文学经验提示我们, 《夜中不能寐》《湛湛长江水》《二妃游江滨》中的诗歌意象,不是来自于现实世界,而是来自无数文学文本构成的庞大的文学整体;它们会使我们产生一种错觉,即这些诗歌的意义指向,不是对现实的品评,而是指向内心的情感抒发。换言之,它们是象征的,而非写实的;它们是内指性的,而非着眼于外的;它们阻断了《咏怀诗》与现实的具体衔接,使其获得一种象征的诗歌本色。

其次,《咏怀诗》的一部分“典象”是来自于先代文本的“事典”。

在《咏怀诗》中,阮籍大量引入来自前代的传说、历史、故事等隶属于叙事范畴的文本,暂可将其命名为“事典”。“事典”与“语典”的区别在于:“语典”在《咏怀诗》中的应用,更注重于对先在文本的语词和风格的模仿化用,其着重点在于诗歌审美意境和风格格调的建立,如《咏怀诗》对《古诗十九首》、曹植、曹丕等诗歌“语典”的使用,是服务于其感伤的诗歌格调和徘徊的审美意境的; “事典”在《咏怀诗》中的应用,则更注重以诗歌的形式对历史事实进行重述和铺陈,其着重点在于对“事典”中的人物和事件进行道德和伦理评价,审美经验的取得此时居于次要地位。

《咏怀诗》中存在大量的“事典”,这些“事典”有的是对某一单一故事和传说的整体重述和铺陈。

如《咏怀诗十二·昔日繁华子》: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天天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

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

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據《战国策·楚策一》记载,安陵君坛以貌美得幸于楚王,江乙向坛讲述了“华落而爱渝”的道理,并设计使坛固宠。楚王出猎,一箭射杀雌犀牛于车下,楚王说:“乐矣,今日之游也。寡人万岁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安陵君涕泣流泪说:“臣入则编席,出则陪乘。大王万岁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试黄泉,蓐蝼蚁,又何如得此乐而乐之?”于是,“王大说,乃封坛为安陵君”[8](p.150)。龙阳君的典故则出自《战国策·魏策四》,史载魏王与龙阳君同船垂钓,龙阳君钓鱼得十余条,不乐反泣,魏王问其因,龙阳君说: “臣之始得鱼也,臣甚喜,后得又益大,今臣直欲弃臣前之所得矣……四海之内美人亦甚多矣,闻臣之得幸于王也,必褰裳而趋王。臣亦犹曩臣之前所得鱼也.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出乎?”魏王听言后下令“有敢言美人者族”[8](p.290)。在历史上,安陵君与龙阳君凭借容貌美丽取悦君王而得享富贵,其“男宠”的身份和卑陋的行为本属不齿,但阮籍却以生花的妙笔和歌颂的口吻,赞颂了二人的美貌及其对君王的忠贞不渝。这一反常的重写行为,无疑极大地拉开了文学文本与历史文本的距离,而文学文本中隐藏的重写动力便成为人们争相猜测的问题,猜测产生多义性,多义性则使阮籍的《咏怀诗》具有象征性,象征性则让《咏怀诗》的文本具体所指变得隐晦起来。

《咏怀诗》对于“事典”的使用,除了围绕单一的事件叙述以外,还有一种对多个“事典”并列使用的方式。

如《咏怀诗六十六·寒门不可出》:

寒门不可出,海水焉可浮。

朱明不相见,奄昧独无侯。

持瓜思东陵,黄雀诚独羞。

失势在须臾,带剑上吾丘。

悼彼桑林子,涕下自交流。

假乘沂渭间,鞍马去行游。

诗中第一句之“寒门”典似指“黄帝升仙”故事,《史记·孝武本纪》等书俱有记载,《楚辞·远游》: “舒并节以驰骛兮,连绝垠乎寒门”,而第二句则出自孔子故事,《论语·公冶长》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一二两句用典并有遁世远游而不可得之意。第五句典出《史记·萧相国世家》之秦东陵侯召平种瓜故事,史载秦国破灭,汉世当位,秦东陵侯召平为布衣,不愿为汉臣,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世俗谓之“东陵瓜”。第六句则出自《战国策·楚策四》中庄辛对楚庄王所讲之寓言,《战国策》载庄辛之言:“王独不见黄雀俯啄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与人无争,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以其颈为的,昼游茂树,夕调酸咸耳。”庄辛以黄雀喻蔡圣侯沉迷于玩乐,贪婪而不知危险之将至。五六两句一正一反,解释世俗功名利害对人的牵绊。第七和第八句则出自《丹铅余录》之《汉武故事》,《汉武故事》载:“汉武帝崩后,忽见形,谓陵令薛平日:‘我虽失势,犹为汝君,奈何令吏卒上吾陵磨剑乎?(平顿首谢)因不见。推问陵旁,果有方石,可以为砺,吏卒尝资磨刀剑。”[9](p.374)意指大人失势后小人为所欲为的嘴脸。第九和第十句则似指商汤桑林焚身祈雨故事,《吕氏春秋·顺民》载,汤克夏后,天下大旱,汤在桑林以自己为牺牲祈祷上帝[10](p.265)。

《寒门不可出》一诗所用“事典”很多,它们以并列的方式呈现在诗歌中。但是,这些“事典”(如黄帝、孑L子、东陵侯、蔡圣侯、汉武帝、商汤故事)彼此间又缺乏有效的内在联系,它们完全是以一种对历史的印象式认知而表现出来的:黄帝、孔子故事似乎指遁世无门;东陵侯、蔡圣侯故事似乎在暗示功名利禄之累;汉武帝、商汤故事似乎隐喻帝王纵然生前功业昭著,亦难免化为尘土,最后不为人所重。《寒门不可出》的“典象”无法指示出一种明确的、统一的文学语义,尽管后世的学者们给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无一例外地,都走向了对本诗众多“事典”的强行牵合和强制阐释。问题在于,这些在诗中出现的“事典”,仅仅是阮籍情感和思考的片段化表现,它们有一种似乎统一的内在情调,即对古人事迹的深沉感慨,但这种感慨的实际内容,却因为“事典”的碎片化、并列化处置,而失去了内在的线索,让后世的读者陷入一种意义迷宫。阮籍这种对“事典”的使用方式,为后世的诗人所继承,如李商隐《锦瑟》中“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四句,都是明显的“事典”,但具体何指,千载之下,难以名状。《锦瑟》的例子,似乎有助于我们说明阮籍“事典”的印象性特点。

这种对“事典”的处理方式,很显然不同于上述所说的第一种方法:第一种方法带有“赋诗”的痕迹,带有线性的叙事脉络,它的意味传达是通过文本内部正常时序、正常因果关系中的人物和事件的进展完成的;第二种处理方法则更带有“比兴”的意味,具有非线性的叙事特色,在这种文本的内部,我们很难找到“事典”之间内在的因果关系和时空顺序,结果文本的所指就被延宕而无限期出场。

《咏怀诗》对于“典象”的使用,经常采用“语典”与“事典”交错并出的方式。 《咏怀诗》的“典象”使用有“语典”和“事典”两种方式,在“典象”的具体使用过程中,既有像《夜中不能寐》那样单纯使用“语典”的范例,同时也有像《昔日繁华子》那样就单一事件进行铺陈的“事典”诗歌,但在更多情况下,《咏怀诗》一般采用的是“语典”与一个或多个“事典”交叉并用的方式,以此来增强“语典”与“事典”之间映射关系,达到增强文本象征性的目的。

如《咏怀诗十一·湛湛长江水》:

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

皋兰被径路,青骊逝骎骎。

远望令人悲,春气感我心。

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

朱华振芬芳,高蔡相追寻。

一为黄雀哀,泪下谁能禁。

如前文所述,此诗之前六句皆化用自宋玉《招魂》,属于典型的“语典”范例,而此诗之后六句,“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典出宋玉《高唐赋》神女故事,“高蔡”“黄雀”句亦如前文所述,典出《战国策·楚策四》,是典型的“事典”使用。很显然,本诗中所用的“语典”和“事典”都与楚国有关:“语典”给我们营造出的是一种带有“物哀”模式的情感基调,同时潜在地暗示出楚辞体的讽谏韵味,以及孽子孤臣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事典”启示我们的,是一段有关黄雀的动物寓言,是一段有关淫逸导致亡国灭身的道德对话。在此, “语典”和“事典”所共同具有的讽谏意味,似乎指示出其通向现实的路径,似乎是对现实有所喻指,如后世的研究者们曾以楚襄王同魏明帝曹叡和废帝曹芳相比,但也有些人认为,楚襄王实际是曹爽的原型投射;还有些人认为,“黄雀”的寓言和蔡圣侯的故事暗喻魏朝的颠覆之由,更有人将蔡圣侯直指曹爽,如此等等不一而足[9](p.253)。在这样的一种比附关系中,魏晋易代之际的人物同“事典”中的历史人物相映射,在不同的解读者那里,东汉君臣与楚国人物的对应关系人言人殊,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种解读的可能性。在《咏怀诗》里,在场的现实与过往的历史,阮籍的诗歌描写与先代文本的“典象”,历代文人古典化了的意境与诗人此时此地的经验层面,互相重叠交织在一起,诗歌指向诗歌,诗歌指向历史,引领人们进入一个象征的世界。

美国著名的美学家苏珊·朗格说:“符号性的形式,符号的功能和符号的意味,会融为一种经验,即融成一种对美的知觉和对意味的直觉。”[11](p.19)《咏怀诗》中的“典象”就是这样一种具备审美特色的符号性形式。就“语典”来说,阮籍先代的无数作家,以其高超的文学才能,创造出具有共通性的语词表现形式,后代文人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很难直接逾越这些高耸入云的峰峦而自铸伟词。就“事典”而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传说和故事映照现实的方式,必然是象征和比附式的,一些典型性的历史情境和历史人物,最终会被凝缩为象征,进入文学书写的范畴。在这样的意义上, 《咏怀诗》与其所使用的“语典”和“事典”之间就构成了一种“互文本” ( Intertext)正是在这种“互文本”关系的作用之下,《咏怀诗》才构筑一座“典象”的迷宫,最终形成魏晋易代之際“阮旨遥深”的艺术境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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