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一体化新趋势及其对上海合作组织的影响
2018-09-10张宁
〔提要〕近年来,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进程重新升温,主要得益于各国集中精力落实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有较大改善、鸟兹别克斯坦调整对外政策和中俄在中亚加强协作。与此同时,受阿富汗局势、大国竞争以及中亚经济基础依然薄弱等因素影响,中亚一体化道路仍困难重重。与其他独联体成员因独联体发展缓慢而另起炉灶不同的是,中亚发展内部一体化合作总体有利于上海合作组织的区域合作,有助于探索实践“上海精神”,二者相互促进,而不是掣肘。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是顺应形势需求的自然进程,符合上海合作组织追求的合作目标。
〔关键词)上海合作组织、中亚一体化、“一带一路”
〔中图分类号〕F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2018)3期0042-14
中亚五国元首(土库曼斯坦总统因外访由议长代替出席)于2018年3月15日在阿斯塔纳举行会晤。该会晤倡议最早由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2017年9月在联合国大会上提出。会晤属于工作磋商,各国元首积极表达对未来的合作意愿和信心,商讨和制定符合本地区各国长远利益的新方案和新项目,确定今后每年3月份的纳乌鲁兹节前夕召开五国元首峰会,一致认为未来区域合作将着力于政治对话、历史文化、经济发展和安全合作等四大领域。
中亚五国元首时隔13年后首次集体会晤,标志着中断已久的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进程重新升温,说明近年中亚地区确实出现很多促进一体化发展的新因素,合作需求大增。不过,各国领导人强调的合作内容与之前大体相同,这说明问题还是老问题,关键是未来能否找到解决问题的新办法。中亚国家能否重新自己掌握本地区一体化合作进程,仍需观察。
一、中亚一体化新趋势
中亚五国独立后,初期曾努力发展地区内部一体化,先后成立了统一经济空间、中亚经济共同体、中亚合作组织,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还于2006年提出建立“中亚国家联盟”倡议。后来在俄罗斯因素影响下,地区一体化方向出现分歧:一是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与俄罗斯在欧亚经济共同体合作愈发深入,并于2013年升级为欧亚经济联盟;二是塔吉克斯坦,虽与俄罗斯在欧亚经济共同体时期合作顺畅,但到欧亚经济联盟层次时却非常谨慎,至今未加入;三是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明确表示不加入欧亚经济共同体和欧亚经济联盟,但强调优先发展对俄合作。当各界对中亚一体化几乎放弃希望之际,中亚五国领导人重聚阿斯塔纳,说明近年中亚地区内部已出现新的凝聚因素和条件,主要有:
第一,乌兹别克斯坦调整外交政策,与周边国家关系改善明显。乌兹别克斯坦位于中亚的正中心,是中亚五国中唯一与其他四国均接壤的国家。如果乌兹别克斯坦不积极作为,则其他四国至多能够建立一个环状的合作圈,苏联时期以乌兹别克斯坦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基础设施就无法形成有机体系,区域资源难以有效整合。另外,作为中亚地区实力最强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两国如果关系平平,也会让地区一体化缺乏内在动力。很多学者和媒体认为,在中亚地区,乌兹别克斯坦是农耕文化的代表,哈萨克斯坦是游牧文化的代表。作为苏联时期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级别的高官和苏联解体后新独立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乌兹别克斯坦前总统卡里莫夫和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均想带领本国争作中亚领袖,在关于中亚和独联体的问题上经常意见不合,成为影响中亚区域合作重要因素之一。
乌兹别克斯坦曾于2012年9月发布新版《对外政策构想》,强调一体化不得损害乌兹别克斯坦的自由、独立和领土完整,不参加军事政治集团,不卷入地区武装冲突和紧张局势,不允许外国在乌兹别克斯坦境内设立军事基地和军事设施,不参加境外维和行动,中亚是乌兹别克斯坦对外政策的最优先方向,外交重点任务是保障地区安全稳定、缓和阿富汗局势、解决跨界水资源问题、保障生态可持续性等。2016年8月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去世后,米尔济约耶夫继任,尽管大政方针基本不变,但具体的落实措施、手段、切入点和着力点等均有调整,尤其注重改善与周边国家的关系。
在国内改革的同时,乌兹别克斯坦通过领导人积极出访邻国,切实提升与哈萨克斯坦的战略伙伴关系,和平商谈与吉、塔两国的边界划分和水资源利用问题,恢复口岸通车,简化签证手续等措施,与周边国家关系迅速改善,呈现出将卡里莫夫时期“相对封闭的内陆国”发展为“协调中亚合作的枢纽国”迹象。2018年中亚元首工作会议就是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倡议和积极推动下实现的。正是由于位于中亚中心的乌兹别克斯坦展示出灵活性,中亚区域合作才得以相应地出现回暖趋势。
米尔济约耶夫就任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后,对中亚水资源问题有新的考慮,曾严重影响中亚国家关系的上下游水资源矛盾有缓解的迹象。2018年3月米尔济约耶夫对塔吉克斯坦进行18年来首次国事访问时,表示乌兹别克斯坦愿参与包括罗贡水电站在内的上游水电开发项目建设,释放出解决中亚水电矛盾的重要信号,不仅极大缓和上下游国家间关系,还有望帮助上游的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实现能源自给,极大改善两国经济发展和吸引外资条件。与此同时,作为下游国家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也在努力减少水资源消费,包括调整农业种植结构,减少棉花种植,增加果蔬等经济作物生产,此外还调整水费,提高民众的节水意识。
第二,各国均出台中长期发展战略,具有相同或相近的发展目标、任务需求和落实措施。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中亚国家为应对危机,纷纷结合本国国情推出明确的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哈萨克斯坦2012年12月14日通过“2050年战略”,确定“跻身世界最发达国家前30强行列”和建设“永恒的国家”的发展目标。吉尔吉斯斯坦2012年12月通过《2013—2017年可持续发展战略》,2018年初又制定《 2018—2040年可持续发展战略》和第一阶段(2018—2023年)落实措施计划。塔吉克斯坦2016年9月发布《2030年前国家发展战略》,确立了保障能源安全、发展运输潜力、提高粮食安全和努力扩大就业四大任务。土库曼斯坦2010年5月14日发布(2011—2030年社会经济发展国家纲要》,目标是让土库曼斯坦成为高度发达且与世界深度一体化的国家,经济结构实现真正的多元化,居民收入和社会环境达到发达国家水平,重点发展油气、电力、化工、纺织、建筑建材、交通运输、通信、农业、医疗保健、人力资源等诸多领域。2016年又编制《2017—2021年国家社会经济发展总统纲要》,旨在促进经济多元化,加快工业发展,改善人文生态环境,提高居民生活水平。乌兹别克斯坦2015年12月发布《2015—2019年深化改革、结构调整和经济多元化国家纲要》,2017年2月又签署总统令《2017—2021年五大优先发展方向的行动战略》,提出未来五年在国家管理、司法改革、经济发展、社会现代化和对外政策等五大领域的工作重点。
尽管国情不同,但上述这些国家发展战略及其配套的部门和行业落实措施计划具有诸多共同特点:一是关注中长期未来发展,任务期限是2030年或2050年,均需要几任总统甚至一两代人完成。说明这样的发展任务和目标是社会的广泛共识;二是注重结构性改革,发展多元化和自由化经济,尤其是深加工和制造业,活跃中小企业,重视创新工业发展、加强农业经济、大力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比如石化、化学、食品加工、纺织、建材、机械制造、旅游、物流等。努力摆脱原材料出口依赖性经济模式,提高抗风险能力;三是注重改善基础设施。既优化道路、能源和通讯网络,又借助固定资产和大项目投资拉动经济增长和就业;四是注重社会发展,努力增加就业和居民收入,提高社会保障,促进社会和谐;五是注重完善国家管理,改革行政和司法,增加效率和公平,打击腐败。
在落实国家发展战略之际,中亚国家从2014年开始重新面临外部环境恶化的严峻考验,主要包括需求萎缩、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不振、美国停止量化宽松并加息、乌克兰危机引发西方对俄制裁、货币贬值、物价上涨等问题。另外,中亚五国市场规模不大,单靠本国市场将无法容纳现代工业化的产能。中亚国家都明白,如果不开展区域合作,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承担内部和外部压力,辛苦制定的国家发展战略的落实效果也将大打折扣。
第三,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明显改善,与外界的合作通道不断完善。中亚国家都是内陆国,与外界交流离不开完善发达的基础设施网络。苏联时期,中亚地区的基础设施体系是从整个苏联的经济布局角度设计的,关注中亚与苏联其他地区生产体系的联系,其中交通路网建设以乌兹别克斯坦为核心,向四周辐射,能源管网则以俄罗斯为核心,形成从北到南与里海平行的东中西三条主干线,由此造成两个严重后果:一是中亚对外联系通道不足,二是中亚各国国内的基础设施彼此割裂,缺乏互联。比如哈萨克斯坦西部油气资源丰富,却因没有管道而无法输送到东部和南部,南部主要依靠从乌兹别克斯坦进口天然气。吉尔吉斯斯坦境内南北联系只有公路,铁路没有直连,只能经由塔什干绕行。中亚国家独立后初期,各国都努力改善本国以及本国与外部的互联互通境况,但苦于资金不足而进展缓慢。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一方面,前期国际原材料价格高位时积攒了部分资金,另一方面,中亚国家尝到了投资拉动的甜头,开始下大力气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完善了各自国内以及与外部的交通和能源网络。比如哈萨克斯坦新建和修复“双西公路”,使其成为联系中欧的交通大动脉,中土天然气管道哈萨克斯坦支线(希姆肯特一别伊涅乌)投产后,哈萨克斯坦国内天然气供应实现完全自给自足;乌兹别克斯坦安格连一帕普铁路建成后,原先需绕行第三国十几个小时的路程缩短到两小时且不必绕行;塔吉克斯坦境内瓦赫达特一亚湾铁路建成后,塔南部地区的铁路连成网络,不仅亚湾与杜尚别的交通距离缩短152公里,还不必再绕经乌兹别克斯坦境内铁路。与此同时,中亚五国与外部的连接通道日益完善。土库曼斯坦—阿富汉—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气管道项目(TAPI)和中亚—南亚高压输变电网项目(CASA-1000)已开工建设。土阿塔铁路仅剩塔吉克斯坦境内段,哈土伊(朗)铁路己开通运营。连接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和伊朗三国的国际铁路已于2014年12月开通运营。土库曼斯坦、伊朗、阿曼和乌兹别克斯坦四国签订的《关于建立国际运输和过境运输走廊的协议》已于2016年4月正式生效,环里海铁路网仅剩连接阿塞拜疆和伊朗交界处一段,通车后可实现整个环里海物流圈。
基础设施完善不仅提高了效率,还使得原本存在的依赖关系(铁路绕行第三国、能源供应需要邻国等)消失或弱化,邻国间旧有的力量对比、压制与反压制的强度悄然变化,朝着越来越平等的方向发展。另外,连接太平洋和波斯湾的陆路大通道“中国—中亚—西亚跨境运输走廊”已初步形成。综合考虑时间和运费等因素,内陆交通运输的综合物流成本不断下降,竞争优势逐渐增强,为各国招商引资提供了良好条件。
第四,中俄就中亚合作达成更多共识,互信加强。在经历20032005年独联体“颜色革命”、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和2010年吉尔吉斯斯坦“四月骚乱”后,中亚国家将维护自身政权安全和调整经济结构的需求提到首要位置。此时,土耳其、印度、伊朗等一些周边大国受自身经济拖累而无暇关注中亚,美欧等西方国家则因此前的所作所为而备受中亚警惕。在中亚地区的力量对比格局中,中俄两国地位明显上升,美西方等其他大国则总体呈下降趋势。尽管2015年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印度总理莫迪、日本首相安倍、美国国务卿克里相继到访中亚,掀起“中亚合作高潮”,但这些活动均未能动摇中俄两国在中亚的优势地位。
如果中俄在中亚地区的竞争大于合作,彼此相互掣肘的话,则中亚国家的需求差异,比如海外市场、资金来源、移民方向等势必会加大,面临在中俄之间选边站队的难题。但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且明确声明不追求势力范围,而俄罗斯因乌克兰事件受西方制裁,更加重视远东开发和与亚洲合作,注重发挥联系欧亚两大洲的桥梁作用,提出发展“大欧亚伙伴关系”倡议。在此背景下,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进一步深化,无论在全球或地区层面,还是在战略或务实领域都能找到更多共同语言。两国元首 2015年签署《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两国商务部门2017年签署《关于欧亚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联合可行性研究的联合声明》,俄羅斯支持“一带一路”倡议,中国支持“大欧亚伙伴关系”倡议,两国相互支持,谋求与中亚国家一道发展欧亚大陆的陆上合作,共同反对美西方搞“颜色革命”。这意味着,中俄不仅各自与中亚国家的合作加深,还在有关中亚问题上的协作与理解增多,中亚不再是中俄竞争的地区,而是两国合作的地区。对中亚国家而言,既无需像乌克兰那样纠结于选择优先合作方向,又可借助中俄两大外部市场和资金,开展地区内部一体化。
二、制约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的因素
在2018年中亚五国元首会议上,各国表达的合作重点略有差异,其中:哈萨克斯坦强调安全、传统文化以及与中俄合作的重要性;塔吉克斯坦强调合理利用水资源、发展跨境交通运输、维护地区安全稳定三大重任;乌兹别克斯坦强调发展相互贸易和维护地区稳定,促进与周边国家改善关系;吉尔吉斯斯坦希望保证劳动力自由流动和维护传统友谊;土库曼斯坦希望发展双边和多边合作关系,维护地区稳定。
各国需求差异是国情不同的反映。很多专家也因此不看好中亚内部一体化,认为尽管中亚国家都有意愿,并且之前严重影响各国关系的水资源和边界划分等难题有缓和迹象,但现实困难使中亚自身难以承担改善一体化条件所需的巨额投资,对推动一体化需要的制度改革也异常谨慎,制约中亚一体化合作的地区内部和外部因素短期内仍无法消除,甚至会在未来制造更大的障碍。
第一,合作的经济基础依然脆弱。受国际原材料市场价格下跌和欧洲市场萎缩等影响,2014年起中亚国家经济均出现增速放缓甚至倒退。国内生产总值(GDP)规模以本币计算仍保持增长态势,但以美元计算则下降至少一半。尽管2017年起各国经济均已止跌回升,出现回暖迹象,国际金融机构也预期2018—2020年呈增长态势,但国际三大主权评级机构却未调高对中亚各国的主权风险定级,认为其经济稳定性未来依旧薄弱,表现为:
1.经济同质性较强。比如在产业结构方面,都以油气、矿产、棉花、粮食、果蔬等工农业原材料生产和出口为主,加工业主要是农产品、金属、矿产等粗加工,深加工和制造业能力不足。GDP增长和国家财政收入仍依赖原材料出口,对外部国际市场环境敏感度高。2013—2015年,吉尔吉斯斯坦约40%的出口是黄金,客户是瑞士。土库曼斯坦90%以上的出口商品是天然气,90%以上出口到中国,哈萨克斯坦65%-85%的出口商品是石油、铜、煤、铀等矿产原料,主要对象是欧洲和中国。在地区发展方面,各国都是以首都和另外一两个大城市为主,人口、生产、消费、创新等集中在少数几个大城市,首都的“虹吸效应”明显。
2.融资成本高,企业负担重,增长乏力。中亚各国央行均认为通胀率若超过8%则需采取更强控制措施。为了既能避免恶性通胀,又能适当刺激经济,近年各国均将调控目标定在5%~7%之间。从官方统计数据看,2014—2017年各国官方通胀率都在5%~8%范围内,达成调控目标,但学者预计实际通胀率已达15%~35%,并且通胀率超过职工工资增长率,企业涨薪压力大。为控制通胀和货币规模。中亚各国央行纷纷调高再融资利率,提高到10.25%~16%,商业银行贷款利率相应提高到18%~35%,从而加大企业融资成本和银行放贷难度。
3.本币贬值。自2015年至2017年底,中亚各国本币兑美元汇率均贬值一倍以上,除土库曼斯坦继续保持汇率管制外,其他四国均己实行自由浮动汇率制,央行不再用外储救汇市。尽管2017下半年至2018年初各国货币兑美元汇率出现回调,但受消化救市支出、美元升值、维持与俄罗斯卢布的比值以确保本国出口商品竞争力等因素影响,贬值仍是未来各国本币的大趋势。
第二,阿富汗局势恶化影响中亚安全稳定。截至2018年1月,阿富汗政府仅能够完全控制30%国土(122个县),其余70%被塔利班和极端组织控制。塔利班完全控制的县有14个(约占阿总面积的4%),另在263个县(约占阿总面积的66%,人口約1500万)公开地活动,在政府控制区也有存在,只是未能大规模地公开活动,有时发动恐怖袭击。与此同时,自2017年叙利亚政府军在俄罗斯支持下不断收复失地以来,“伊斯兰国”基本被打散,开始向埃及西奈半岛和阿富汗转移,企图在阿富汗壮大“呼罗珊分支”。其在阿富汗的成员包括效忠者在内已由2017年的四五千人增长到近万人,其中战斗人员约7000人,后勤服务约3000人。
阿富汗对中亚的威胁在于:(1)阿境内的大部分武装分子出身中亚民族,少部分来自高加索和其他地区,基本聚集在阿富汗北部,时常骚扰中亚国家的边疆,威胁中亚南部安全稳定。(2)极端势力与毒品集团往往有勾结,依靠贩毒挣钱,毒品集团之间时常为抢占市场而火并,中亚地区每年截留的过境毒品数量和吸毒人数也呈增长态势。(3)在阿境内培训的中亚武装分子,被派遣渗透到中亚地区发展极端组织、策划极端活动、招募参战人员、宣传极端思想等。(4)由于“伊斯兰国”与基地组织和塔利班之间有分歧,尤其是塔利班和“伊斯兰国”两组织在阿富汗境内争夺地盘和人员较为激烈,未
主要原因是美元指数走低,各国本币汇率相对升高。来阿富汗局势万一出现动荡,届时周边国家将备受其扰。
一方面,面对外部的阿富汗威胁,中亚国家具有强烈的安全合作需求;另一方面,安全形势趋紧影响中亚的投资环境,增加安保和保险支出等经营成本。此外,为保障本国安全,中亚国家往往采取加强边境管理、严格海外移民条件等防范措施,相当于在邻国面前筑起一道防火墙,乌兹别克斯坦在乌塔和乌吉边境线上埋设地雷,防止这两国恐怖分子非法越境进入乌兹别克斯坦。
第三,域外大国的竞争与掣肘依然存在。区域一体化发展通常需要主导国引领,承担协调各方关系的重任,并为项目合作提供资金、技术、规则、模式、理念等。中亚各国均不具备担当主导国的实力,即便哈萨克斯坦经济状况较好,也难以提供大规模的资金支持,更无法贡献先进的制度和理念。另外,因自身实力弱小,中亚国家均希望借助地区外部的力量推动本国与世界市场的联系,导致有实力的大国或国际组织均希望中亚参与自己主导的一体化,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也曾因此被搁置。
从大国同中亚国家签署的合作协议、建立的合作机制和合作内容看,绝大多数大国关注中亚主要是为壮大自己,扩大其全球影响力。比如土耳其要发挥“突厥国家”领头羊作用,印度要疏通与俄罗斯的合作走廊,日本要争取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韩国要扩大海外市场,美国和欧洲要保持影响力,俄罗斯要维护传统势力范围。可以说,大国作为区域合作机制主导者更关注那些能够扩大自己利益以及增强本国与中亚国家联系的项目,比如在水资源利用领域,大国感兴趣的是中亚各国的水利开发规划和建设项目,对于上下游国家间的水资源划分问题则往往避而远之。如果中亚地区的一体化始终被外部国家主导的话,则自身的利益和影响将很难体现和维护。不过,大国通常只能有选择地针对个别国家或有限的几项重要问题,无力同时处理涉及整个地区的、全面且综合的问题。很多问题只能依靠中亚国家自身团结解决,不能依赖外部帮助。
三、对上海合作组织的影响
与苏联解体后初期为维护苏联时期的有机联系而追求统一经济空间或经济共同体不同的是,当前中亚国家追求的一体化已没有特别具体的目标,也不局限于经济领域,而是首先寻求广泛共识、增加友谊、建立顺畅的沟通机制,然后从维护地区整体安全稳定和发展过境交通、贸易入手,逐渐巩固关系,同时协调与各区域合作机制,尤其是欧亚经济联盟间的关系,最后再确定未来合作目标,并规划具体内容。
从当前国际和地区形势看,尽管中亚各国仍非常重视主权和独立,个别矛盾与纠纷依然存在,但推动中亚地区内部合作的力量和愿望占优,有利于创造更多合作机遇。尤其是地区内部交通和能源网络日趋改善、各国发展多元经济需要更大市场、共同抵御境外宗教极端渗透需求增大等,使得未来一段时间内,各国将努力求同存异、管控分歧,寻求更多共同语言,合作趋势将不断加强。
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可高效率地整合并利用地区资源,有利于地区稳定和发展,符合地区各国利益。鉴于中亚各国都遵循多元化原则,努力与所有国家发展友好合作关系,其一体化合作目标不是为了改变中亚地区现有的地缘政治格局、地区国家间的力量对比、大国竞争态势等,因此外部大国对此也基本持欢迎态度,乐见其成。
第一,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不会导致地区合作机制的“碎片化”。这与独联体因自身发展缓慢而出现众多次区域合作机制不同。独联体本是各成员国为维持原苏联的旧有联系而建立,但为防止独联体成为超国家机构,避免成为俄罗斯的附庸,各国对独联体戒心十足。俄罗斯为维护自身利益,不得不带领一些独联体国家另起炉灶成立自己主导的区域合作机制。上海合作组织显然不是超国家机构,中亚国家对它没有戒心。
在中亚地区内有很多区域国际合作机制,尽管各种国际合作机制都有自己的合作重点,但大家均有致力于地区稳定和发展的心愿,各机制差异主要不是出于地缘政治争夺和集团对抗的目的,而是因不同的发起人受自身条件所限而设计出不同的合作方式。[1]实践中,多重国际机制造成的协调难度大小并不确定,需要根据问题并结合具体环境,并不一定都会加重协调难度,难以协调也不都是因为一体化机制所造成的。经验表明,自中亚国家独立至今,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总是与其他合作机制相配合,争取最大化利用各种机制的优势,解决中亚稳定和发展所面临的问题。
第二,有助于上海合作组织实践“上海精神”和“尊重多样文明”。自吸收印巴加入后,上海合作组织成为多元文化共生区,其中包括中亚代表的突厥文化,俄罗斯代表的东正教文化,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等代表的伊斯兰文化,印度代表的印度教文化和中国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各有特色。中亚一体化在挖掘本国传统文化的同时,各国愈发看到彼此的共性,愈加理解很多优秀作品历史上都是共建和共享的文化成果,对共同文化的共享意识显著增加,这将极大丰富中亚文化特色,增加上海合作组织的多样性。
对中亚国家和上海合作组织来说,主要任务不是避免文明冲突,而是探索在尊重多样性的同时,既减少因文化差异而增加的沟通协调难度和成本,又不以“尊重”为借口,阻碍一体化带来的自然的文明融合,不将顺其自然的民众融合进程问题政治化。无论是小区域范围内的中亚内部一体化,还是大区域范围内的上海合作组织一体化,都需要綜合政治、经济、文化、安全等因素,既接受文明滋养,又不被文明羁绊,都需要在“上海精神”指导下完善“协商一致”原则。
第三,中亚一体化不会弱化中俄在上海合作组织中的影响力。与外部世界发展多元化合作,也是中亚内部一体化的目标。从美国“新丝绸之路计划”的内容和成果以及特朗普总统的中亚南亚政策看,尽管有很多实实在在的成就,但距离中亚国家最迫切的投资资金、销售市场、区域内基础设施建设、发展加工业和高科技等领域的需求仍有差距。尽管中亚国家非常渴望与美国合作,但仍将俄罗斯和中国视作最大和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美国依靠现有的措施手段,在中亚地区短期内尚不足以与俄中竞争。即使未来中亚一体化高度发达,作为一个整体成为地区力量构成的一部分,预计在一定时期内也不会与俄、美、中、欧、印、伊等争夺主导权。正如布热津斯基在其名著《大棋局》中所认为的那样,中亚是“地缘政治支轴”而不是“棋手”,可以借助其所处的敏感地理位置或潜在的脆弱状态,对地缘战略棋手的行为造成一定影响,在决定某个重要棋手是否能进入重要地区或阻止重要棋手得到某种资源方面起特殊作用,但不会从根本上动摇俄、美、中等大国在中亚地区的地位和影响。[1]
这意味着,只要美国不调整中亚政策以及中俄不抛弃中亚伙伴,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以及中亚与南亚一体化就都不会对中俄在中亚的现有地位构成挑战,也不会对中俄主导的上海合作组织区域合作形成威胁。从博弈的角度看,为得到美国支持和南亚市场而损害与中俄的关系,对中亚国家来说得不偿失。反过来讲,中俄可与中亚国家一起,利用中亚内部一体化以及中亚南亚一体化,将美国“新丝绸之路计划”规划的交通和能源基础设施项目与上海合作组织区域合作项目对接,更好地实现欧亚大陆腹地的网络型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打通通往印度洋的通道,这反而更有利于上海合作组织区域内形成共同市场。
第四,中亚一体化可融入上海合作组织区域经济合作。上海合作组织的成员国现已涵盖俄罗斯、中国、中亚四国、印度和巴基斯坦,这意味着,现在欧亚大陆中部已形成一个从北冰洋到印度洋的陆上合作带。该“欧亚大陆中部合作区”可依托上海合作组织等多边国际合作机制,借用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的共建协议等双边合作机制,融资来源于丝路基金和亚投行。通过发展上海合作组织成员的“五通”(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民心相通),使新疆和中亚成为连接独联体和南亚的枢纽,在欧亚大陆腹地建立起基础设施、物流、贸易、金融、信息、文化和人员可自由交流的统一大市场,完善“互利共赢”合作理念和“共商共建共享”合作模式[1]。
在全球化大环境下,不与外界交流的封闭的地区主义前景越来越窄,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只有纳入更大范围的地区合作,才可更好地优化区域资源并分散风险,发挥网络型基础设施体系和广阔市场的效率优势。实践证明,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一带一路”倡议和上海合作组织区域经济合作三者是相向而行的地区合作,中亚地区内部一体化可以是“一带一路”的合作对象,可以是上海合作组织区域合作的组成部分。
[1]张宁:“浅析纳扎尔巴耶夫的‘中亚国家联盟主张”,《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8年第4期。
[1][美]布热津斯基:《大棋局》,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
[1]张宁:“中哈经济对接合作的成果与前景”,《俄罗斯学刊》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