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异类”掌门

董雷

纽约曼哈顿百老汇大街85号，一栋褐色办公大楼，除了墙上的门牌号码，再没有其他的标志。崛起于20世纪初的高盛集团，低调地见证着华尔街的百年风云变幻。美国当地时间7月17日晚间，高盛集团在发布财报的同时对外公布一项重磅消息：所罗门接替贝兰克梵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职位，将于10月1日正式出任CEO，带领这个具有近150年历史的华尔街顶级投行进入战略转折。

“及时行乐”的异类

今年6月，D.J.D-Sol发布了自己首支电子舞曲单曲《Dont Stop》，并迅速登上了Spotify平台的热门歌曲榜。D-Sol就是所罗门在DJ圈的艺名。

从纽约到迈阿密，五彩灯光，喧闹音乐的酒吧俱乐部，“D.J.D-Sol”的名字越来越知名，当音乐响起来的那一刻，换上T恤、戴上耳麦的所罗门就成了“DJ之王”。现在，他在Spotify上的月活跃听众人数也达到了40多万。

所罗门称自己是一个对现代音乐产业很感兴趣的终身发烧友。“五至七年前，我开始注意到夜店和电子音乐，我喜欢这些音乐，DJ是一种业余爱好，现在我只是为了好玩才这么做”。

所罗门隔一段时间就会在社交软件instagram上分享自己的打碟照以及自己制作的音乐。2017年9月，他还被邀请在伦敦举办的MTV欧洲音乐大奖上进行表演。

所罗门是土生土长的纽约威彻斯特郡人，就读于汉密尔顿学院，学生时代的他十分活跃，担任大学兄弟会主席，热衷橄榄球，周末则在酒吧兼职。在那时，酒吧DJ成了他众多业余爱好其中的一个。

白天在华尔街指点江山，晚上穿梭于各大夜店打碟。在华尔街众多精英眼中，这简直不可想象。而所罗门曾经在公开场合的一句话，“要及时行乐，而不是甘守一份无聊的工作并寄希望于这份工作有一天会变得有趣”，这更是让他们确定，华尔街出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异类”。

这句话其实就是所罗门在规划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时，所追求的一种和谐与平衡。换而言之，也就是工作兴趣两不误，好好工作，享受生活。正是凭借着自己DJ这一业余爱好，所罗门曾成功拿下了Spotify上市的咨询业务。现在他也把这一理念带给了自己的团队，带进了高盛。

在银行与科技巨头“抢人才”的大背景下，所罗门预计将带来一个全新的投行工作氛围，致力于将高盛从“血汗工厂”转变为一个能够确保员工工作与生活平衡的公司。所罗门曾要求年轻员工在没有项目时一周至多工作70个小时。

所罗门曾在一场播客节目中说道，“对于高盛这样的组织，若想吸引年轻人来与他们共事，领导人的生活方式非常重要”。因为当他们看到高管们的生活时，会考虑：“我想要那样的生活吗？”

如今，所罗门将一以贯之地坚持把这一理念注入高盛企业文化，致力于將高盛从一个“血汗工厂”转变为一个能够确保员工工作与生活平衡的公司。

玩转金融的精英

从走出校门步入社会，从涉足金融到执掌高盛。所罗门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华尔街传奇。作为一名政治学专业毕业的大学生，能够有着这样的事业成就，除了努力付出，更多的还是他具有远超常人的眼光和智慧。

1986年毕业后，所罗门先在欧文信托（Irving Trust）工作，此后就职于德崇证券（Drexel Burnham Lambert），从事商业票据销售，后又转向垃圾债部门。

垃圾债券又称劣等债券，指信用评级甚低的企业所发行的债券。一般而言，BB级或以下的信用评级属于低级。信用评级低的企业所发行的债券的投资风险较高，因此，需要以较高的息率吸引投资者认购。垃圾债券20世纪80年代在美国风行一时。所罗门供职的德崇证券有“垃圾债券之神”的称谓，这段经历使他累积了在高收益债领域的丰富经验，此后他又履职于贝尔斯登（Bear Stearns）的垃圾债部门，一待就是近十年。

与高盛结缘是在1997年，所罗门与时任高盛债券部门联席主管乔恩温克尔里德（Jon Winkelried）合作，为拉斯维加斯的一家度假村筹集资金。合作中，所罗门的工作方式和能力令温克尔里德印象深刻，他邀请所罗门加入高盛，管理杠杆融资部门。

当时37岁的所罗门在贝尔斯登已经是一个区域主管，加入高盛担任部门主管，一定程度上是一种“降级”，但所罗门还是选择了高盛。经过一番考虑后，他最终以合伙人级别的身份加入了高盛。

所罗门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坦言，当时的选择是一种“退步”，然而当时贝尔斯登的领导人没有意愿在全球扩张，所罗门担心，如果不能进一步拓展业务，贝尔斯登可能会被同行抛弃。而当时的高盛，早已经站稳脚跟了。

所罗门的担心在事后最终得到了印证。他曾供职的德崇证券、贝尔斯登公司都走向了破产。对大型金融机构潜在风险有着敏锐的眼光，所罗门得到了当时高盛高层的认可。

在高盛的最初几年，所罗门负责杠杆融资和信贷业务。2006年，他开始领导高盛的顶级部门——投资银行，这一干就是差不多10年。

在他的领导下，投行业务利润率几乎翻了一番，该部门在高盛营收中所占的比例也从11%上升至22%。在金融危机后，高盛交易部门日渐萎靡，投行业务的出色表现帮助公司提升了业绩。

在此期间，在所罗门的积极主张下，高盛还发展了债券资本市场业务，当时这块领域已经被摩根大通和美国银行等占领，但高盛还是从中分得了一杯羹。尽管高盛债券交易业绩不佳，但债券承销业务却持续增长。据彭博数据，去年高盛这块业务收入达到了创纪录的29.4亿美元。

凭借着优异的表现和惊人的业绩，所罗门在十几年时间，一步一步离高盛核心决策圈越来越近。

拿下王位的外来户

拿破仑曾经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所罗门也有着执掌高盛的“野心”，然而作为一名以合伙人身份进入高盛的“外来户”，想要在众多精英中，登顶权力巅峰，其难度不可想象。

2016年12月，当时的高盛二把手——总裁、COO加里·科恩（Gary Cohn）离开高盛，成为总统的经济顾问。布兰克梵和高盛董事会在年轻一辈中展开新一轮继承人甄选，所罗门的机会终于来了。随后，他和哈维·施瓦茨在候选人中脱颖而出，一同被任命为联席总裁和COO。

现年54岁的施瓦茨最初在高盛做销售业务，于2008年至2013年间担任销售业务主管，随后晋升首席财务官（CFO）。施瓦茨的事业生涯起步于商品交易公司J.Aron，这家公司也是高盛现任CEO布兰克梵职业生涯起步点。施瓦茨可谓是主场优势明显。

而作为高盛的“外来户”，所罗门与布兰克梵或者施瓦茨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于公司近乎偏执的交易文化，他并不是特别感冒。他清楚地知道一家银行在客户、员工和公众面前建立一个积极、包容的形象有多么重要。

两人几乎代表了传统精品投行最经典、也是高盛最擅长的两项业务——证券交易和公司金融。而在高盛发展的历史中，最高领导层的归属权也在交易员和银行家之间更替——哪块业务发展更具“钱景”，相关部门负责人就更能获得晋升，并执掌大权。

在争夺“高盛王位”一年多时间里，两人可谓是全力以赴、各尽其能。

2017年2月8日，数据中心运营商Switch的首席执行官罗伯罗伊（Rob Roy）正在和他的家人在超级碗现场观看比赛，这时他接到了同样在现场的所罗门的电话，望能面谈关于Switch上市事宜。于是从未见过的两个人在体育场大厅相约碰面，进行了半个小时的谈话。最终，高盛拿下了这桩生意，成为Switch上市的主承销商。

所罗门还一直致力于补足高盛债券交易的短板。高盛的债券交易生意曾经是公司一个非常重要的收入来源，在2009年曾经有一周入账近10亿美元，但是现在却早已式微。去年春季，他和施瓦茨一起向董事会提交了一个计划，打算将高盛的投资银行业务覆盖到达拉斯和西雅图等中型城市，预计从2020年秋季开始每年可以为公司创造50亿美元的新营收。

两人在竞争中的表现，终于在今年2月21日有了眉目。在当天公司总部的会议上，董事会认真提出了继承人问题，布兰克梵表示自己属意所罗门，董事会同意了他的选择。施瓦茨得到通知后，当即决定退休，结束自己几十年的高盛生涯。3月，高盛任命所罗门为单一总裁兼COO。

据知情人士透露，布兰克梵和董事会对所罗门建立的债券承销业务印象深刻，该项业务去年营收达到创纪录水平。此外，所罗门花费大量时间维护客户关系，他一度在15个月的时间里与证券部门的客户举行了大大小小150次会议。

一位高盛内部人士称，所罗门有耐心，且要求严格，这些品质有助于带领高盛完成将年营收增加50亿美元的计划。

“大卫所罗门是领导高盛的合适人选。他展示了建立和发展业务的成熟能力，确定了创新方法来增强我们的文化，并将客户置于我们战略的中心”，贝兰克梵对所罗门也是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就高盛董事会而言，所罗门通晓产品，理解价值，深谙市场，了解风险，是带领高盛走过150周年纪念日，并开启新时代的可靠人选。

高盛转型的掌舵人

在所罗门成为新一代高盛掌门人的背后，其实是华尔街的权力权柄从交易员再度向银行家的让渡。这场权力转换的大背景，不仅仅是金融危机之后部分传统投行业务在监管下束手束脚，也有数字时代科技对传统信息壁垒的冲击。

7月17日晚，高盛正式公布任命消息后，所罗门称他对这一成长机会感到兴奋，也明白服务好客户和团队合作的高盛文化对企业的成功至关重要。“能有机会领导高盛，我感到荣幸和谦卑。我感谢贝兰克梵和董事会对我的信任。”

而在當晚同时公布的2018财年第二季度财报，也让高盛董事会更加笃定选择所罗门的正确性。高盛财报显示，第二季度净营收94亿美元，同比增长19.2%，净利润同比增长44%至25.7亿美元，为9年来二季度最佳表现。最强增长来自投行业务，同比上涨18.2%达到20.45亿美元，超出市场预期的18.4亿美元。

目前所罗门已经开始着手他的“内阁”调整，他在重组管理委员会的同时，偏向给予创造利润的业务条线高管更大话语权。扩大后的委员会33名成员中，就有7名女性，人数比之前几乎增加了一倍。

他不仅开始严肃研究如何提振业绩不佳的交易部门，考虑是否将证券部门中的股票和固定收益交易部门合并或拆分，也提出了可能产生数十亿美元额外收入新方案。

而且，所罗门还将致力于推进去年提出的高盛的50亿美元营收增长计划。所罗门曾对此表示，50亿美元并非高盛的“唯一雄心”，高盛还希望拓宽其核心业务，并增加收入来源的多样性。

对于高盛，所罗门正在努力植入富含创新与突破因子。他对于发展中国市场以及中美贸易，也表示出极大的关注。关于中美贸易问题，所罗门说，美中关系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贸易战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寻找建设性的解决方案才是符合双方利益的做法”。

高盛在所罗门的影响下已经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5月初，高盛挺进了以前从不会碰的新业务领域：将与苹果公司联手推出信用卡。知情人士透露，新卡将搭载Apple Pay，并最快于2019年推出。分析指出，这对忙于转型的高盛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苹果可能给高盛带来数百万零售客户。

高盛投行部门目前投资业务存量处于创纪录高位，预计未来投行业务将为高盛营收贡献额外5亿美元。并且还启动了一项计划来增加1000名投行客户，其中三分之二来自美国。

除了强劲的债券承销业务，近年来高盛还发展了另类资本解决方案部门，帮助客户在IPO市场受限制的环境下筹集私人资本。高盛这些在融资方面的能力能够为并购客户提供资金，又进而帮助促进了高盛的并购业务。

选择所罗门，高盛是一次面对未来十年的押注。选择一名偏向业务拓展的掌门人，意味着这家华尔街巨头的目光正在转向买卖业务以外的范畴，一个投行业务为王时代正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