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电影跨文化传播分析

李敏

【内容摘要】 电影是跨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用国际流行的电影表达方式讲好国家故事，向世界传播民族文化，打造国家文化软实力，是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泰国电影擅于用国际化的视听语言，以现代化的影像叙述包装传统的泰国故事，已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亚洲电影品牌，取得了良好的国际传播效果。本文旨在分析泰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特色，以期为更多国家包括中国的文化产品参与全球交流、构建文化认同提供参照。

【关 键 词】 泰国电影；跨文化传播；本土叙事；国际化

电影是全世界广泛普及的艺术形式。对塑造国家形象而言，电影也是展现独特民族文化、讲好本国故事、实现跨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

在用电影讲好国家和民族故事、实现跨文化传播方面，泰国是做得比较成功的国家。泰国的第一部电影是用皇室成员从欧洲带回来的摄影机拍摄的，第一部故事片是一位美国导演在泰国拍摄的。20世纪初，西方电影在泰国的流行带动了泰国民族电影业的兴起。20世纪90年代起，泰国凭借自身优势和政策扶持，成为亚洲和西方影视外景拍摄地和后期制作基地。20世纪末的亚洲金融危机让泰国电影业遭受重创而跌入低谷，大批电影人前往好莱坞学习以寻求发展。金融危机后，师从好莱坞的新电影人成为泰国电影在21世纪崛起的重要推动力。

在探索民族电影的国际化道路上，泰国电影人努力发掘民族文化宝藏，将视角聚焦于现实社会的各个角落，同时借鉴西方先进的电影理念和拍摄技术，探索本土叙事的国际化表达方式，制作出大批泰国观众喜闻乐见、外国观众和电影专业人士也乐于接受的影片。可以说，泰国电影是在世界范围内将本土文化符号用当代通用的影像表达串联得最成功的国家之一。①本文将探析泰国电影在本土语境下的跨文化传播特色，为更多国家包括中国的文化产品参与全球范围内的交流、构建文化认同提供参照。

一、泰国电影跨文化传播实践

泰国是一个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相互依存、本土文化与西方文化平衡共生的国家。20世纪90年代，为了挽救跌入低谷的民族电影产业，泰国政府逐渐减少了对进口电影的限制，主动融入全球化经济模式，积极开放本国电影资源，相继出台了一系列促进电影业发展的优惠政策。伴随着泰国电影产业的复苏和崛起，以及影视剧在国际市场上日渐受到青睐，泰国政府越来越意识到影视产业的潜在价值。特别是关注到韩国政府成功地将影视剧作为提升国家形象、传播本国文化和推动经济发展的有效手段，把本国历史、文化、宗教、习俗、美景、美食、价值观向周边国家乃至全世界推广之后，泰国政府决定大力支持电影产业发展，将其作为文化强国手段，通过打造亚洲影视产业中心以及世界重要的影视产业基地，提升和强化泰国电影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在与西方电影业的交流与合作中，泰国电影不断提升自己的整体水平和国际竞争力，成为亚洲电影圈崛起的新板块和世界电影界的后起之秀。

（一）利用优势资源，加强电影业国际合作

泰国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四季常青的热带雨林和充满东方风情的人文景观。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泰国就吸引了大量西方国家摄制组将其作为长期拍摄地。《神奇四侠2》《海滩》《天与地》《早安越南》《007系列之明日帝国》《古墓丽影2》等欧美电影都将泰国作为外景地。②近年来，日本、韩国、中国内地、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和印度的摄制组也纷纷到泰国拍片和进行后期制作。2010～2018年，前来泰国取景的影片数量从每年578部增加到810部。在此期间，来自中国内地的摄制组在泰国拍摄了300多部影片，日本和印度分别拍摄了近1000部。③

泰国不满足于把自身定位为优质的电影拍摄地，该国政府为吸引外资进入本国电影业，不遗余力地在世界各地推广本国的电影产业优势，为外国影视公司提供“一站式”服务和各种优惠政策。外国电影资本和软硬件的大量进入，让泰国电影从业人员获得了与成熟的西方电影产业和其他国家电影业交流合作的机会。泰国电影业的硬件设备、拍摄手法和人员储备得到全面提升，在吸引外国电影资本进入的同时，也将本国优秀的电影资源推广到全世界。

（二）以类型化电影为抓手，积极开拓海外市场

动作片、校园青春片和恐怖片是泰国最具特色的三大类型电影，不仅在国内屡创高票房，而且走俏海外市场。

2003年，动作电影《拳霸》发行到全球40多个国家，其中包括美国、英国、法国、日本、意大利、德国等电影大国，仅在欧洲国家就卖出了130万张票，成为当年在海外取得最大成功的泰国电影。该片先后参加了曼谷国际电影节、斯德哥尔摩国际电影节、多伦多国际电影节、釜山国际电影节、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并获得法国杜维尔国际电影节亚洲影展最佳动作片奖。2004年，《美丽拳王》获得布鲁塞尔国际独立电影节最佳影片奖。2005年，《冬阴功》在美国上映首周就成为周票房冠军。①这些电影的成功，大大提振了泰国电影的海外输出，也让泰拳运动在许多国家迅速流行起来。2018年6月，动画电影《暹罗决：九神战甲》登陆中国院线，首次以动画形式讲述泰拳文化，是借鉴好莱坞经典电影制作手段打造泰国本土化故事并推向海外市场的又一成功案例。

校园青春片多次位列泰国电影票房榜首，也是最受中国观众推崇的泰国电影类型之一。《初恋这件小事》《暹罗之恋》《Yes or No》《下一站，说爱你》等影片均在互联网上引发了中国观众的热议。2017年，制作成本仅6000万泰铢（约1200万元人民币）的《天才枪手》在中国内地票房突破2.7亿元，打破了泰国电影在中国的票房纪录。该片引进费僅50万美元，却制造了大量话题，还吸引了中国电影业界和学界的关注。此外，这部影片还在美国知名影评网站——“烂番茄”（ROTTEN TOMATOES）上获得了100%正面推荐，亚马逊旗下的互联网电影资料库（Internet Movie Database）评分达到8.3分（最高分为10分）。

恐怖片在泰国电影中也是较为突出的一类。1999年的《鬼妻》票房超过《泰坦尼克号》。2002年，泰国和中国香港合拍的《见鬼》及其续集由著名的华人明星出演，成为票房冠军，国际影星汤姆·克鲁斯买断翻拍版权并在2008年推出了美国版同名电影。2003年，泰国、中国香港、韩国三地导演联合执导的《三更》成为亚洲恐怖片的代表作。2004年的《鬼影》被好莱坞和宝莱坞翻拍。2006年的《13骇人游戏》被好莱坞翻拍成美式《13宗罪》。2013年，根据《鬼妻》改编的影片《鬼夫》在本土和海外创造了超过10亿泰铢的票房成绩，成为当年泰国电影票房总冠军。

（三）本土特色和国际化相融合 屡获国际大奖

在电影创作中，对本国独有的民族文化进行充分挖掘和有效利用，不仅可以赢得国内观众的心理认同，还可以满足外国观众对多元文化的好奇与渴望。泰国电影通过提升本土文化的“主体性”，在本土语境下进行跨文化的国际传播实践，突出特色、以小搏大，逐渐发展壮大，从而在世界影坛占有一席之地。走国际化路线是泰国电影质量得以提高的一个重要因素，在好莱坞风格的包装下，具有浓厚本土文化特色的泰国电影实现了跨文化的影像传播。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过后，在应对外国电影竞争的过程中，泰国电影业界掀起了一场旨在复兴本土电影产业的“新浪潮”运动，许多本土电影导演和制片人尝试运用国际化理念进行电影制作，诞生了一批票房口碑俱佳、独具民族风格又符合国际电影标准的作品，从而在海外市场获得认可，并且在世界各大电影节上屡次获奖或提名。例如，《喋血青春》获得1997年布鲁塞尔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被誉为泰国“新浪潮”电影开山之作。1999年的泰国票房冠军《鬼妻》以7亿泰铢（约2000万美元）的票房成绩完胜同期上映的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并获亚太电影节三项大奖。2000年的《黑虎的眼泪》是泰国第一部正式参展戛纳电影节的影片。《极乐森林》获2002年戛纳电影节“某种关注”单元大奖。《热带疾病》获2004年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奖。2006年的《无形的海浪》作为第一部获邀参展柏林电影节的泰国电影获得金熊奖提名。《鬼宿舍》获2007年柏林国际电影节水晶熊奖。《宇宙只有我和你》和《教师日记》分别被选送角逐2004年和2014年奥斯卡金像奖。2010年，《能找回前世的布米叔叔》获戛纳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棕榈大奖。

二、泰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特色

（一）以浓郁本土化风格为基础，打造泰式奇观电影

一个国家要发展自己的民族电影，关键是要有植根于本土语境的故事题材。泰国拥有悠久的历史传统、绚丽的民族文化、独立的民族精神、浓郁的地域风情，这些都为泰国电影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与此同时，泰国电影还运用神话、传奇、历史、泰拳等元素，打造“泰式奇观”影像吸引海外观众。

“奇观”理论是由法国学者盖·德堡于20世纪60年代提出的。他认为，当真实世界化为简单视像时，后者就成为一种真实的存在。奇观已成为一种趋势，使人们可以通过各种特定的中介物认识世界。①娱乐工业是制造奇观现象的重要领地，电影是奇观的重要表现形式，好莱坞电影是其中的典型。泰国电影人在与好莱坞同行的合作中汲取了这一经验，对民族的、地域的特色文化深入挖掘，创作出符合本国和外国观众期待的奇观电影。

例如，历史和战争题材电影中对泰国皇室场景的展示，布景绚丽、服饰惊艳、造型奢华、场面宏大，特别是泰国皇室成员御驾亲征，骑着大象带领千军万马进行象战的壮阔场景，是只有在泰国电影中能看到的奇观；动作电影中无特技、无替身的泰拳功夫，是对泰国搏击体育文化的极致展现。有的电影彰显和弘扬了民族精神和宗教伦理，而有些是基于商业目的，旨在激发观众的猎奇心态和迎合国际市场。这些奇观电影对泰民族的历史、文化、宗教、社会等内容进行了传播，满足了观众的好奇与期待。可以说，这些依托民族特色的奇观电影，让泰国电影以多元而鲜明的本土化风格在国际影坛赢得了一席之地。

（二）把宗教信仰与传统价值观作为泰国电影的文化内核

佛教是泰国的国教，90%以上的泰国人信奉佛教，佛教信仰深刻影响了社会伦理道德和主流价值观，塑造了泰国的传统伦理观念和社会道德规范，引导民众拥有善良、平和、隐忍的心态。泰国的文学和艺术创作很多都是对佛教信仰的体现。佛教是泰国电影的核心要素，同时也是泰国电影对外传播的文化基础。

文化商品和服务的一个根本特征是，它们不像咖啡壶、汽车或银行卡那样只是具有某种实用功能，在本质上还是价值观的携带者。①价值观是文化领域最深层次和具有决定性作用的部分，是文化产品的灵魂，电影是传播价值观最迅速、最广泛和最有效的载体。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产品和服务，电影对消费者的精神世界可以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从而对其承载和传递的价值观产生认同感和信任感。世界各国、各民族都有自己的宗教和信仰，泰国电影的创作遵循着传统的是非观、价值观和伦理道德，传播了佛教所宣扬的善恶有报、“大爱”和宽容理念，用信仰的力量打动人心成为泰国电影实现跨文化传播的重要方式。

（三）本土化叙事与国际化表达相结合 降低“文化折扣”

近年来，泰国电影越来越多地在主题定位、时空结构和叙事手法上表现出国际化趋势。例如，影片主题更多体现了人性、生命、尊严、命运、理想、自我实现等国际化特征。在时空结构上，传统的线性时间和封闭空间越来越多地被颠覆与重构，代之以碎片化、压缩化和无序化，重情绪、轻逻辑、少故事、少对话。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手法尽管得到国际电影专业人士的青睐，但也招致了“迎合西方眼光、自我边缘化、西方中心论”的批评。在叙事手法上，泰国电影学习借鉴了好莱坞、中国香港、韩国的拍摄方式。比如，《黑虎的眼泪》被称为泰国的西部片，第一次代表泰国参展戛纳电影节，还被美国买走了国际发行权，《哥鲁达》是《哥斯拉》的泰国版，《不归单程路》是泰国版的《邦尼与克莱德》，《大狗民》被誉为泰国版的《天使爱美丽》。这些形式上的借鉴并不是简单的抄袭，影片依然保持了泰国传统文化的本色，在坚持本土特色的同时，探索和建立民族与世界、传统与现代的联系，用国际化的视听语言将传统的泰国故事包装到现代化的影像叙述中。泰国电影着力于通过先进的电影手段来重现流传于泰国民间的宗教神话、传奇、史诗，或将奇幻的传统文化、习俗等融入当代泰国社会的现实语境，或以泰国独有的文化景观为题材来制作影片，凸显影片的泰国文化内蕴，塑造迥异于好莱坞制造或香港制造的“他者”。①

泰国电影中呈现的具有本土特色的奇观影像、宗教信仰传递的价值观和拍摄手法上的国际化影像表达，减少了“文化折扣”带给国外受众的文化距离感。“文化折扣”概念最早由加拿大学者霍斯金斯和米卢斯用于研究影视产品的跨文化传播。简而言之，“文化折扣”就是指由于文化差异而导致文化产品或服务经济价值减少部分的比率。在国际文化贸易中，会因为其内蕴的文化因素不被其他民族观众认同和理解而带来产品价值的减低，“文化折扣”高的产品，难以提起视听人的兴趣；“文化折扣”低的产品，则易于为人们所接受。②文化产品在进入国际市场时，必须减少“文化折扣”才能增强国际竞争力。视听产品比文字作品的“文化折扣”要低，而在视听产品当中，几乎不含语言成分的作品的“文化折扣”比语言占重要成分的作品要少。③因此，强调视觉感受的奇观影像，如动作片和恐怖片所造成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十分强烈；传统的、被普遍接受的价值观，如众生平等、惩恶扬善、大爱和宽容，以及国际化主流思潮如人性、生命、平等、尊严等，会获得很高的认可度；而叙事和拍摄手法上的国际化包装，进一步降低了影视产品跨国传播中的“文化折扣”，增加了文化接近性。

三、泰国电影跨文化传播模式的推广价值

21世纪以来，泰国积极开放本国电影资源，学习、吸收西方的先进理念和技术并融汇到本土创作中，逐渐摸索出既适合国内又能满足国际市场的电影模式，将本土电影送上国际舞台，获得了良好的国内外传播效果。

泰国电影在国际影坛的崛起，得益于對传统文化、历史、宗教、习俗、传奇等元素的发掘，通过先进的电影手段将其融入当代社会的现实语境，运用流行的叙事技巧、娴熟的镜头语言、高科技的影像奇观，将民族文化的灵魂包装到流畅、华美的影像叙述中，最终制作出既符合商业标准，又区别于“好莱坞”制造且兼顾本民族审美价值观的类型电影。泰国电影产业经过多年的打磨已经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亚洲电影品牌，获得了世界电影界的认可，对民族文化的传播和国家形象的提升发挥了积极作用。

近年来，泰国影视剧曾在中国引发热议，这是文化产品跨国传播方面一个值得探究的现象。泰国是东盟国家，也是东南亚地区经济和文化娱乐产业发展较快的国家之一。泰国深受中国文化影响，双方互为文化亲缘性市场。研究泰国电影产业的发展历程、产品特色、跨文化传播及其背后蕴藏的历史、宗教、文化、艺术、风俗、价值观背景，对东南亚乃至亚洲影视剧的跨国、跨文化传播都有一定的借鉴和启示作用，尤其对推动中国影视剧以文化接近性市场为突破口，开拓更广阔的海外市场提供了研究案例。此外，全球化进程促进了影视文化产品的多边传播，为发展中国家的影视产业提供了进步和转型空间。研究泰国电影跨文化传播的成功经验，对更多国家包括中国文化产品参与全球范围内的交流、构建文化认同提供了借鉴。

（责任编辑：林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