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害苦了老李

王鼎钧

老李年年绩效考核都是乙等。他一直努力工作想挣个甲等的荣誉，这样就能多加一点儿薪水。但甲等名额有限，竞争者多，总轮不到他。老李没有发过什么牢骚，倒是有些同事为他鸣不平。

且说这年又到了发绩效通知单的时候，老李接过封套，拆开一看，面色肃然，沉默不语。恰巧这时李太太来找丈夫，她从老李手中接过那张印刷精致的纸片，看在眼里，苦在心头，做不得声，扑簌簌流下眼泪。又是乙等！这是第几个乙等了！

这恼了另外一个同事，他看在眼里，怒在心头，把桌子一拍，挺身而起，抓起老李的绩效通知单便走。大家愕然，老科长立即离开座位跟了过去。

在室外走廊上，老科长喊那个同事停步，问他到哪儿去。他说：“去找那个决定绩效等次的人，掀翻他的桌子。”

老科长说：“倘若如此，那可真把老李害苦了，以后十年，老李仍然会是乙等！”

“难道我们不能说一句公道话吗？”

“能！然而不是现在。现在你满腔怒气，人在盛怒中最好不说任何话、不做任何决定。你要静一静，等一等。”

“等到什么时候？”

“啊！最好等到你对同事的绩效考核有影响力、有发言权的时候，甚至等到你自己主持考核绩效的时候，你再不动声色地补偿老李，悄悄地减少不公平。你该朝這个目标努力。在这一天没有来到之前，你什么也不必说，更无须掀翻任何人的桌子。”

老科长走了，这个同事独自在走廊上抽烟沉思了一会儿，香烟头丢了一地。

终于，他心平气和了，把香烟头一一捡起来，回去继续办公去了。

（摘自《人生试金石》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