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落地花开时

浮海沉鱼

园艺念初中时，一心沉迷于日本动漫。青葱少年时，女生们偏爱买周杰伦和潘玮柏的海报、贴纸，而园艺的书包、笔袋上却镶满了琳琅满目的海贼王、名侦探柯南挂饰。

从家到学校这段漫长的距离里，坐公交上下学路上，拥挤车厢的一处空隙间，园艺总是一只手捧海贼王漫画，另一只手紧紧攥在车内扶手上。一阵急刹车猝不及防地袭来，园艺瘦小的身板禁不住巨大惯性的冲击，像不倒翁一样在人群中前倾后仰，直至落定后撞向身边的陌生人群，略显尴尬。

下车后，园艺一手拽着书的边角，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我。看书需要聚精会神，但又要提防路上来往疾驰的车辆，于是我自然成了她坚强的依靠。对她如此痴醉行为表示极度费解的我，会边走边数落她：“行啦！别看啦，笨蛋，注意车辆！生命诚可贵！”她只是随声附和，我的警告于她而言是穿堂疾风，耳根扫过就瞬间被抛至烟消云散。

园艺的生活被海贼王等日本动漫紧紧包裹，她把学习的热情毫不吝惜地全部留给了动漫，课上课下、上学放学，凡是可以挤出的时间，被源源不断的漫画书堵得水泄不通。语文课上，园艺小小的脑袋像块吸铁石，紧扣在桌斗里，徜徉在那片漆黑狭小的世界，她看得津津有味。默不作声的她时而打个哈欠，迅速揉揉眼睛，又再度潜入漫画世界，如痴如醉。

“园艺，请你来翻译一下这句话。”老师的提问如飞来炮弹，猝不及防。惊慌失措的园艺脑袋从桌斗哧溜一下窜出来的时候，“砰”的一下碰到了桌棱上。她的身体往后趔趄了一下，站起来，囫囵吞枣道：“我要去日本看动漫展！做一名动漫设计师！”坚定的声音在教室上空怦然掠过，凝滞的沉静带来片刻的冷场，毋庸置疑园艺被老师批得体无完肤。

等到我过生日的时候，园艺冷不丁送了我一本海贼王的画册。我表示费解。她却热情不减地说：“大头，我把我最珍贵的海贼王画册送你啦！祝你生日快乐！”来自园艺的这份心意，我无法拒绝。在她年幼的思维里，被她视为珍宝的东西，她笃定于别人亦如此。

万达广场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动漫展，放学后挤开拥挤的人流，园艺拽着我赶最早的一班公交车抵达动漫展现场。排成长龙的队伍，星光璀璨的巨型展台，园艺的双脚像疾驰的风火轮，在动漫人物间来回穿梭。我根本就跟不上她的步伐。矗立在她最爱的海贼王前，她瞬间喜极而泣。两个长长的手臂如巨型齿钳环住我的身体，激动地说：“大头，我太开心啦！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日本。”

从动漫展回来的路上，园艺在我耳边不间断地轻声默念，她要去日本。当我们一心笃定大学那道成功之门的光鲜绚烂时，园艺的心也在为她的动漫梦一刻不停地努力着。语文课上的心直口快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向往，只是旁观者却不屑一顾地相信那只是个笑话。

进入初三后的第一次模考，日日醉心于动漫的园艺毋庸置疑以低分高挂于排名榜上。面对学习这座巍峨大山始终难以企及的窘境，园艺在初三来临后的那个秋天给自己这段并不光鮮的人生斗胆画上了一个句号。

退学后的园艺，在上海的一家日式咖啡馆打了份短工。在上海那座现代化的都市，一份咖啡馆的工作足以满足园艺每月的生活要求。暑假我去上海找她，咖啡馆里的园艺对那份工作干得有滋有味，遇到来自日本的客人，她会谦虚地向客人请教日语学习的知识。

外滩进入夏夜温柔的怀抱，水面波光粼粼，来往船只轻滑而过，时而吹来一阵凉风，拂在园艺消瘦的脸颊。她望着对岸，看得格外入神。我拍了她两下，她才恍如隔世般惊醒过来。“喂，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冲她吆喝一声。她傻笑地说：“没看什么，在幻想日本的动漫展。”

“大头，我现在在努力地学习日语。等攒够了钱，我就去日本看动漫展，然后将来想成为一名动漫设计师。”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她两眼盯着我，迫切渴望从我的眼睛里得到一份肯定。

“不啊，哈哈哈……”我忍不住扑哧大笑起来。

当我们驰骋在通向大学的艰辛路上，坚持不懈地拼搏时，园艺的生活也一刻不停地行走在追梦的路上。截然不同的是，我们心里各自埋藏着在自己看来最重要的梦想。整日翻滚于书山题海中的我，再无暇与园艺通电话。在高考前的半个月，我收到了园艺从上海寄来的信，当我打开信封的时候，突然掉下来一张去往日本的机票。

“大头，愿你最后半月，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在这个历经艰辛的夏天，收获最美的鲜花与荣誉。6月9号，我们在浦东机场见。”手中紧紧攥住园艺寄来的信，那些凝聚希望的字迹，给予我无穷力量。

6月初的浦东机场，人山人海的候机大厅。我在密如织的人群中，搜索到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远远望着那张年少的面庞，我仿佛看见了阳光与坚韧，还有历经岁月洗礼的勇敢。

我记得飞机落地日本的刹那，园艺满脸幸福恣意，脚踩在那片土地，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踏实感。日本动漫展现场，海贼王、柯南、樱桃小丸子、蜡笔小新的动漫人物矗立在眼前，许多动漫迷仅仅是凭一腔热情来到这里，而面前的园艺却在她整个青春里付诸了全部的努力。

“大头，你看海贼王这个造型多酷，以后我要设计出比这更酷的动漫人物。”园艺领着我从海贼王面前走过，她比从前多了份踏实稳重，我甚至能透过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见她心里那份梦想的真实模样。

我进入大学的第三年，园艺给我寄来她在动漫展上的参展作品，看着杵着画报上那个蠢萌可爱的小猫咪，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园艺啊，你真的不傻，现在我非常笃定。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学习上的天之骄子，成功之路林林总总，你恰好选择了另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亦成就了一段别样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