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史光柱：宁可死在山顶，也不躲在山下

史光柱，1984年被中央军委授予“一级战斗英雄”光荣称号。那场战斗夺去了这名代理排长的双眼，夺去了他副连长的左腿，夺去了他的班长，夺去了他的战士……他说，死也要死在顶峰，接着，把被地雷炸出的眼球向眼眶里一塞发起冲锋！

建军91周年之际，《人民日报海外版》官方微信公众号侠客岛对现年55岁的“一级战斗英雄”史光柱做了视频采访，触摸他的初心和这段永不磨灭的记忆。

“史光柱影响了一代人”

现在陆军某部工作的胡国桥大校当年是听了史光柱等英雄的故事，决定入伍上老山前线的。那时，他是内蒙古林学院的一名大四学生，毕业分配时能挑个条件相当不错的单位，但他还是决意参军并上战场，做个像史光柱一样的战斗英雄，“史光柱影响了一代人。”胡国桥说。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1985年，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史光柱演唱了这首《小草》，歌曲迅速走进千家万户，感染了无数国人。史光柱这个响亮的名字也铸造了新一代不朽的军魂。

就在1984年，收复老山的战斗打响时，史光柱20岁，是驻滇某团九连二排四班班长。由于战前训练表现出色，他在那年1月入了党，还被指定为战时排长的第一代理人。

1984年4月28日凌晨，我军炮兵一轮猛烈的射击过后，史光柱和排里的战友们在夜色的掩护下发起攻击。他们的任务是先攻占57号高地，尔后配合一排夺取敌军连部所在的50号高地。刚冲击到58號高地与57号高地之间，代理排长刘朝顺负伤了。史光柱赶紧扑过去，把自己带的三个急救包全都给刘朝顺包扎上。“排长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四班长，现在全排由你指挥，一定要打好，不要给我们排抹黑。”史光柱说，排长在战场上交代的话，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

接过指挥权，史光柱带着战友们继续冲击，接连拔掉敌人的火力点。一个成都入伍的战友为了掩护他，被敌人的子弹打掉了下巴和牙齿。史光柱于是命令一位新战士把他抬下去，不料这位战士挣脱了战友，在史光柱胸口重重地打了一拳。他已经不能讲话，只能用这一拳来表示他不下阵地的决心，他手握轻机枪与敌人对射，毙敌一名后，胸部又中弹，光荣牺牲。后来，大家在这位战友身上发现了一本鲜血染红的笔记本，上面记着这样一段话：“战友们，如果我牺牲了，我还欠四班刘有宏十五元，请我的父母还了。”他的副射手无比愤慨，端起轻机枪继续与敌人对打，打死了两个敌人，可是，不幸他也中弹牺牲了。牺牲前他对史光柱说：“排长，你回去时，一定要去看看我的母亲，她有病。”

“宁可死在山顶，也不躲在山下”

占领57号高地后，史光柱迅速调整了战斗部署，带领战士们攻打50号高地。“轰”“轰”两声巨响，史光柱被强大的气浪掀出两三米远，头上的钢盔也飞了出去，飞散的弹片击中他的头部，把他的左肩打得血肉模糊，史光柱当场昏了过去。战友们冲过来，一边为他包扎，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史光柱终于醒了，感到“伤口一阵阵剧痛，脑袋‘嗡嗡直响”。第一次冲击受挫了！史光柱咬着牙站起来，立即组织全排进行第二次冲击。穿雷场，攀绝壁……各班交替掩护，很快攻下第一道堑壕。

在离第二道堑壕二十来米的地方，敌人突然扔了一排手榴弹，密集的弹片击中了史光柱的喉部、胸部和左膝。这是他第三次负伤。离敌人越来越近，战斗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史光柱虽然已经5处负伤，却没有片刻犹豫，他命令机枪掩护，起身继续冲击。10米、8米、6米……再冲两三米，就是敌人的前沿堑壕。就在这时，代理副连长李金平踩中一颗地雷，小腿当场被炸断，在他身旁的史光柱也被炸成重伤，什么都看不到了。“感觉两只眼像被刀猛戳了一下，嘴里全是血肉和泥巴，闷得透不过气来。”回想当时情形，史光柱脸上的肌肉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在左脸摸着一个肉团子，拉了一下，钻心的疼，就估计是眼球被打出来了。”战斗还没结束，史光柱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挺住。他一咬牙，一把把眼球塞回了眼眶。“疼，真疼，牙都快咬碎了。”他说。摸索着找到枪，史光柱开始爬着向前冲锋，直到摔进堑壕昏死过去。他，再也撑不住了……

当他醒来问：“高地拿下来没有？”来到身旁的连长带着哭声说：“史光柱，高地拿下来了，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

在很久以后，回想起这段经历，他说：“如果说我属于我自己的话，那么那些第一次负伤的战友完全可以按照条令规定撤离阵地到医院里面养伤，可是在我身边没有一个人这样做。”史光柱说，“有一种自豪叫占领山头，宁可死在山顶，也不躲在山下”。

“生活的战场上一样做英雄”

再醒来时，史光柱躺在文山野战医院的病床上。“别的伤不要紧，能给我保住眼睛就行，能留下一只右眼也可以。”史光柱不止一次憧憬着还能继续战斗。满怀希望的他并不知道，他的左眼已摘除，右眼打进两块弹片，也保不住了。战场回不去了，战友看不见了，就连生活都不知要怎样继续。

他给家乡发去电报要父母来他所在医院探望，心中暗自盘算再见一次父母就去死。远在家乡的父亲接到史光柱负伤的电报，立即马不停蹄赶到医院。虽然一路上设想了各种可能，鼓起了全部勇气，可看到儿子双目失明，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巨大的悲伤诱使心脏病突发，老人家再也没能醒过来。史光柱母亲因此也精神崩溃了……不幸一个接着一个，史光柱想到了死，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生活。

但他马上变得冷静。“不能死！死了我母亲咋办？我弟弟咋办？”突然的变故让史光柱决心活下去。他开始有意撇开寸步不离的护士，学着自己走路、自己上厕所、自己出门散步，自己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没人相信史光柱能成为作家，读书给他听的护士不信，史光柱自己也不信。1989年，史光柱出版了第一本诗集——《我恋》。2006年，作为一个军旅作家，43岁的史光柱进入了文学创作的黄金期，也就是在这一年，史光柱意外地接到“提前退休”的命令。

整整两年，这个曾经拼杀疆场的勇士，这个曾经全国奔走巡讲的战士沉默不语、足不出户。一次，他接到战友的电话，说的是战伤老兵吴华的生活遭遇。吴华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战场上失去双腿，由于生活窘迫，妻子得了精神疾病无钱治疗，这次吴华妻子重病，吴华再次陷入生活窘境。电话里他了解到像吴华这样急需帮扶的战友不止一个，他坐不住了，走出小院到贵阳、凯里、都匀等地走访。

2007年冬天，他回乡探望林传荣烈士和郭品华烈士的父母。当他走进四面透风的简陋老屋，感受着孤苦无依老人辛酸的眼泪，仿佛重锤般唤醒他心底沉睡已久的声音：“史光柱，你活着为了什么？”

于是，他迈着战斗的步伐冲到了公益事业最前线。他拿出自己积攒的几万元稿费成立了北京助残爱心公益促进会，以助残、扶残、扶持英烈、关爱弱势群体为宗旨，帮扶1.5万多人，仅他个人救助的人员就多达2千余人。

不幸各有不同，关键在于态度，如果眼里只有伤口，生活只会充满悲哀。史光柱始终以保持战斗的姿态面对生活，他的精神激励和鼓舞着一代又一代青年。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生活的战场上一样做英雄。”

（《人民日报海外版》2018.8.1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