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时代,重新发现评书
2018-09-06禾刀
禾刀
9月11日下午3点30分,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因病去世,享年84岁。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许多人是听着单田芳的评书长大的。单田芳推出过《三侠五义》《白眉大侠》《隋唐演义》《水浒外传》等许多优秀的评书,先后“录制和播出100余部、共计15000余集广播、电视评书作品,整理编著17套28种传统评书文字书稿”。
算上2015年去世的袁阔成,“四大评书表演艺术家”已失去了“半壁江山”,在世的刘兰芳、田连元均年事已高。在资本力量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当下,听书APP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相比之下,有着古老传承、曾经“霸播”数十年的评书艺术正陷入日渐式微的尴尬。
2008年6月,国务院发布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评书名列其中。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评书生存困境的折射。
一门打着历史烙印的古老艺术
评书是主要流行于华北、东北、西北的语言艺术,“四大评书表演艺术家”就全部出自东北。当然,这种艺术在华中华南也会有所存在,只不过表现形式略有差异,比如笔者这里的湖北大鼓就曾在本地红极一时。
评书相传起源于东周时期,近代评书公认的是起源于明末清初的柳敬亭。黄宗羲在《柳敬亭传》中不仅指出“柳敬亭者,扬之泰州人,本姓曹”,还通过考证,道明两宋时期说书艺人众多。这表明在数千年的历史中,评书艺术传承脉络清晰,绵延不息。
近年评书最开始是站在桌子后面,桌上放着折扇和醒木,表演者一袭长衫,“范儿”味十足。不知是否因为广播评书的出现,切断了传统模式中表演者与观众之间的视觉联系——表演形式被去繁化简,桌子没了,扇子没了,长衫没了,只是搞不懂,那个标志性的醒木怎会一同消失。
评书有着鲜明的艺术“套路”:开场有“定场诗”,介绍新角有“开脸儿”,讲场景有“摆砌末”,此外还有“赋赞”“垛句”(串口)“关子”和“扣子”等相对固定的风格技巧。之所以说相对固定指的是表演形式,但内容并不统一。单田芳常用的“定场诗”就有“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首。青史几行名姓,北茫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是龙争虎斗”和“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治国安天下,妄称男儿大丈夫”等。记得小时候听湖北大鼓,开场白总会扯上一段与故事毫无关联的奇闻逸事,大抵是为了活跃活跃气氛,舒缓下紧张的神经吧。
与西方艺术大多源自宫廷明显不同,评书诞生于市巷田野的社会中下层。这意味着,在知识极度稀缺的古代,评书表演者要想吸引识字不多的普通听众,必须通过极长的篇幅、复杂的情节、丰富的人物、接地气的语言、鲜明的人物性格、出神入化的表演……使尽浑身解数,才能最大限度贴近听众。
只消看看袁阔成和单田芳两大名家的几个数据或可释然。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共365回长达182小时,人物超过400个。单田芳的《隋唐演义》216回长达86小时,刻画人物也达180个,尤其是李元霸“长相丑陋,生性憨傻,但却力大无穷”的形象,通过单田芳的表演早就深植人心。
评书本质是一门系统化的艺术
作为传统说唱艺术,评书与相声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必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加强绕口令这样的训练,确保表演时吐词清楚;必须擅长运用抑扬顿挫的音调、丰富的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进行表演;必须对评书“开脸儿”“摆砌末”等套路滚瓜烂熟、易如反掌……但熟练掌握这些基本功还远远不够。
传统评书都有民间口头文学特征,而口头文学具有强烈的时代感,每个时代各有千秋。也就是说,评书并不是对历史故事的简单重复,而是将历史故事与当下语言特点、受众心理进行有机结合的结晶。打个简单的比方,即便是近代评书“开山鼻祖”柳敬亭的作品放到今天,也只会令听众一头雾水。
实际上,评书优劣不仅仅取决于表演水平,还取决于选材和创作,甚至还有生活体验。以这一视角度之,评书当是一门“系统化”艺术。近代评书名家无一例外既是表演高手,同时也是创作的大家。
袁阔成把长篇小说《暴风骤雨》《烈火金刚》《林海雪原》《红岩》《野火春风斗古城》《吕梁英雄传》《保卫延安》等改编为评书。与此同时,他通过生活体验和反复观察,摸索出“气、音、字、节、手、眼、身、法、步”等评书表演要点,至而形成了“漂、俏、快、脆”的鲜明表演风格。
单田芳既是评书的表演大户,也是评书创作的名家。他创作的《白眉大侠》长达320回,后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一时风靡全国。而前几年播出的电视剧《隋唐演义》,正是改编自单田芳的评书作品。此外,单田芳还积极探索,将一些大案要案改编成评书,如《江洋大盗缉捕纪实》《九十年代大案要案侦破纪实》等。
评书亟待实现“三个对接”
一项调研数据显示,在音频技术和用户需求的双重刺激下,2018年国内有声阅读的市场规模或将逼近45亿元。当当网CEO李国庆乐观地估计,未来3年内听书市场占纸书销售额将超20%。
然而,在听书市场日益火爆的今天,评书却江河日下。袁阔成、单田芳等每一位老评书艺人的逝去,就像是评书界经历的一次次塌方,且似乎看不到回暖的迹象。综合现状,窃以为,评书亟待实现“三个对接”。
首先是与现实的对接。虽然评书界也曾作过一些努力,但现实题材依然屈指可数,质量上也无法与传统评书比肩。
其次是与新技术的对接。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广播的普及厚植了评书发展的沃土。时下火爆的APP软件,理应成为评书发展的又一个春天,然而目前还看不出任何征兆。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并没有厚此薄彼,根本原因或是评书人附于体制,安于现状。
再者是与新内容的对接。时下听书内容几乎无所不包,像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哲学、心理学、经济学、社会学等极为干涩的学科,均实现“一网打尽”。虽然鱼龙混杂,有的还稍显牵强,但听书的强大“翻译”能力,无疑大大压低了普通大众的“阅读”门槛。也许有人认为这些学科不具备评书化的可能性,但这些书籍之所以能够转化为大众愿意付费的声音产品,主要原因便是对枯燥知识的故事化、逻辑化、口语化。
当然不应否认传统评书的经典意义,但同时也应认识到,一味拘泥于传统只会故步自封。在這方面,相声的曲折经历或可借鉴。前几年相声似乎颓相已现。就在坊问觉得相声已一去不复返之时,郭德纲的德云社却给苟延残喘的相声带来一丝亮色。德云社的相声既有传统相声的内核,同时也比传统相声更接地气,还融入了小品的许多元素。他们不仅表演,还积极参与创作,所以作品常演常新,源源不断。
古往今来,没有一成不变的艺术。一些艺术之所以能够穿越悠悠的历史长河,绵延不息,就在于这些艺术能够主动适应时代变化。一言以蔽之,与时俱进,艺术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