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爱,一个“害怕”黄昏的东北女孩
2018-09-05张月寒
张月寒
她是那种特别适合上镜的人。现实生活中你见她,不能说是特别有气场的女性,其实是很邻家的。
张天爱在北京“南门涮肉”组了一个媒体局,那天雨刷刷的。她在为《幻乐之城》准备的排练中受伤,腿一瘸一拐的,非常瘦,穿了一双简单的平底鞋。厅内人来人往,张天爱说,她现在还处于一种“出门没有太多人认出来的阶段”,她觉得很好,很轻松。
因网剧《太子妃升职记》被人熟知,那部剧是2015年末、2016年初的一匹黑马。低成本、不那么有名的班底和奇突剧情,但是,却意外成了爆款。在那个剧里,张天爱是浓墨重彩又玲珑白嫩的古装形象,这个形象让她戏里戏外立了起来,走下网络、走上大荧幕,还拿下了时尚品牌的代言。如今,她主演的另外两部剧又在差不多的时间段开播了,一部是讲述都市单身未嫁女子故事的《爱情进化论》,另一部便是备受期待的张黎导演的《武动乾坤》,两部剧她都是女一号。
寂寞黄昏
张天爱是东北人,出生在黑龙江省绥化市,7岁时,就被家里送到哈尔滨念寄宿学校。从小学,她便开始了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的生活。前段时间她在上海拍戏,母亲来探班,她“连续5天吃到了妈妈做的菜”。张天爱说,这种连续这么多天吃上妈妈做的菜的机会,并不多。她说出来的感觉是没有意识到什么的那种不在乎,说自己已经“强大到不需要这些”,我听时却觉得很是震动。
我们总觉得明星是千好万好的,却也有这看似寻常的幸福或温暖,他们没有体味过。
因为她离家年龄实在太小,张天爱的父母托了寄宿学校的一对老教授夫妇,日常照应她。于是每当周末,她会住在老夫妇家。晚饭之前,老人家们有去楼下锻炼的固定时间。“天爱,我们出门啦,你在家乖乖的,我们很快就回来!”老夫妇通常会这样对她说。幼年的张天爱,总是甜甜地应好。然而,门关的那一瞬间,整个家便进入一种难以形容的安静。北方家庭,有将故去老人的遗照挂在墙壁上的习惯,故人沉默的油画似的面容,就那么愀然凝视着她。一旁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仿佛进入另一个空间。张天爱坐在一张面对窗户的桌子旁,开始写作业。她望着眼前的天色,一点一点,从傍晚的昏黄,慢慢过渡到夜晚的漆黑。灯的开关离她很远,但她不敢跑过去开。
成年后,她依旧没有办法独自面对这种从黄昏到夜晚的天色变幻。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很美的黄昏、日落,她一直无法独自欣赏。
“我很怕下午坐飞机。”张天爱说,“很怕看着舷窗外的夕阳、晚霞,渐渐变成黑色。所以我现在也跟公司说,好像没有办法接一些慢综艺。因为慢综艺有可能要一行人一起去一个国家,或在一个地方一起住,众人享受日落天黑。但黄昏时,我有可能会心很慌,没有办法怡然自处。”
每个人心中总要有点最原始的那种温暖的东西,源头似的支撑自己日后的人生。有些人是父母的爱,有些人是朋友、爱人之情,对于张天爱来说,这一最初的温暖的源头,是哥哥。
“我哥哥比我大8岁。因此,记事起,他就永远是一个大哥哥的、照顾我的形象。”张天爱去哈尔滨后没多久,家里也把哥哥送来和她念同一个学校。张天爱在小学部,哥哥在高中部。
演员张天爱
在绥化县城的时候,没有肯德基。来到哈尔滨后,有一次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张天爱才第一次吃到肯德基。聚会完后,她想到了哥哥,就“厚着脸皮”让同学妈妈为自己再买一个汉堡。坐公车回去捧在手中,可汉堡的香味,总有一股奇异的、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于是,她想着:咬一口,就咬一口,剩下的都给哥哥,他应该不会介意。但毕竟是孩子,总有天生的馋性。回到学校宿舍,她满脸自豪地将食品纸包递给哥哥,大声说:“哥,我给你带了一个‘肯德基,你尝尝!”哥哥打开纸包后,发现汉堡被咬得只剩了一口。
这个故事在日后兄妹的聊天中,被反复提及。在哥哥的心目中,当时汉堡虽然只剩了小小的一角,但在他眼里,却是完整的。
十三四岁,“变双眼皮的那一瞬间”,她開始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了。那时流行拍“艺术照”,母亲领张天爱去哈尔滨一家影楼也拍了一组。拍完后,影楼的人说少女特别像《星语心愿》里的张柏芝,问张天爱母亲能不能把照片放大,摆在影楼橱窗里当模特。那是张天爱觉得自己的外表得到“社会认可”的那一刻,心里有点小自豪。可母亲却偏不同意女儿的照片摆在橱窗里,感觉“太招摇”。
成功的北漂
没有当演员之前,张天爱在北京就已经过上了一种还不错的生活。在被影视公司看中签约前,她已经在北京买房,月收入挺高。
她是那种“停不下来”的性格,所以总不理解那些去西藏、大理“寻找自我”不工作的人。当时她从日本学服装设计后回国,来北京当起了“北漂”。年轻漂亮的女孩,来北京闯荡,这种故事并不陌生,但张天爱说自己在慢慢寻找机会的同时,也是“边做事边寻找机会”。
她为自己的职业规划是当造型师,渐渐也认识了一些同行,其中就有给吴秀波当造型师的司君。通过这些途径她开始能接到一些平面模特的工作,由于价廉物美,找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高峰期时,她接的已是一些比较大牌的广告,比如多美滋奶粉、百合网、劲酒以及汽车广告等。她说那时一个月起码拍10条广告,收入就这样上去了。
2012年冬天,司君打了一个电话给她,说有几个朋友要去她们小区看房子,让她帮忙接待介绍一下。当时,张天爱已在这个小区买了自己的房子,因此对户型朝向什么的都挺了解。本着东北人热情爽朗的性格,张天爱领着这群人把小区的各种户型都逛了一遍,最后请他们去自己家稍事休息。后来她才得知,这群人中有演员海清,另外几个,就是喜天影视的高层,也就是张天爱现在的公司。
“很多机会,是靠自己努力争取的。”张天爱说。2016年《太子妃升职记》成爆款之后,一些评论认为她的成功有着某种偶然。但是她跟我说了一个故事,却让我觉得在未成功之前,她也是那种迫切抓住机会的人,会尽很大努力准备。
因为那次领着看房,张天爱被喜天影视发掘,签入那家公司。当时,公司为她提供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机会,电视剧《二炮手》的试镜。
電视剧《武动乾坤》剧照
张天爱没有接受过那种四年制、正统的表演系训练,所以那时,她觉得自己在表演方面很需要补课。马上要在导演面前试镜了,如何抓住这次机会?公司当时为她安排了一个教表演的老师,演员朱刚日尧。
那天早上,她去朱刚日尧家上课。约定的时间是10点,她又到得更早了一些,一直在门口等。等到了10点,门内似乎还是没什么动静。这时她不敢敲门,因为怕对方在睡觉,打扰别人。她就这样一直坐在楼梯上,默默等着,拿着打印好的剧本。一直到中午了,朱刚日尧才打开门,看到张天爱在外边等了那么久,很是过意不去。于是,一连上了十几个小时的课。张天爱说,当时教给她的全是干货。采访间隙,她还给我看了她和朱刚日尧的部分聊天记录。聊天日期是近期的,说的都是一些演技上的点评或鼓励她的话。那次《二炮手》的试镜,也是朱刚日尧陪她去演对手戏。他们一直到今天还保持着联系,让我觉得善于和人维持长期良好的稳定关系,是张天爱的一个特质。
当时,张天爱在剧中饰演一个日本女人。这时她曾在日本生活过的底子又冒上来了,她灵机一动,决定试镜时用全日文对白。
本来,《二炮手》的导演康洪雷只是准备走投资商的一个过场,试一试张天爱的戏。可试镜时,她一张口全是日文,且呈现在导演面前的东西,已是和朱刚日尧排练十几个小时后一个比较成熟的小品。导演有点吃惊,没想到她为了一次简单的试镜准备了这么多。最终她拿下了这个角色。“康洪雷居然同意了用今天来试戏的一个拍广告的小女孩。”张天爱笑着说。
这部剧,她的戏份10天就拍完了,但她在剧组待了却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全是在观察、学习别人怎么演戏,以及融入这个行业。
绕不开的太子妃
接到《太子妃升职记》剧本时,张天爱已是准备把它当作自己的最后一部作品去演,接下来,就准备不干这一行了。她之前拍完的一部中韩合资的戏因为“限韩令”没有播出,饰演的其他一些角色虽然让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却终究收入有限。《太子妃升职记》可以演女一号,她很珍惜,因为在此之前她也参加了大量的试镜,但“50家可能只有一家用的”。因此,她做了很多功课去研究张芃芃这个角色。
“如果我这个角色是从20岁开始演起,那么她20岁之前做了什么,这个我要通过自己的逻辑想清楚。”张天爱说,“我要把她的一生自觉地‘放进自己的身体。这是笨方法,我知道。”
这种“笨”,还体现在背剧本上。别人背剧本,可能就是拿着本子背。张天爱说自己得抄,“什么时候我能背着把剧本写出来了,我觉得才是真的背下来了”。
如今,她清晰地记得,《太子妃升职记》播到第五集时,她开始感觉到自己火了。网络上各种声音开始变得很大。之前她的微博人气寥寥,第五集之后,她的粉丝数一个月内狂增240万。这一切让她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太子妃升职记》的顺遂让她得到了很多机会,她也不介意现在大众提到她,印象还是太子妃。“因为很多人有可能一生都没有等到自己的代表作,我却那么幸运,刚出道第一部担当主角的作品,就成了代表作。”但是,她也毫不讳言,《太子妃升职记》之后她进其他剧组,还是遇到很多演技上的磕磕绊绊。一个比较鲜明的例子是《武动乾坤》她的第一场戏,演一个少女在梦中被恶魔追逐、恶斗的样子。这场戏当时拍了一天,张黎导演一直觉得过不了。她能想到的外化表现和我们现在国产剧中常看到的表演一样:做噩梦了,然后心慌、出汗,手不停挥舞出打斗的姿势。喘气、呼吸、动作,一样不少。她把她所能知道的演绎方式,都演了一遍,张黎还是觉得不行。
最后,还是张黎的一番话点醒了她。他问:“孩子,你有没有住过集体宿舍?有没有看过你的室友做梦、说梦话的情形?你看她梦魇、说梦话的时候,你能知道她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当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张天爱说,“就一下明白了,黎叔要的是那种很自然、很自然的表演啊。你说,正常一个人做噩梦的时候,会像电视剧里那么多动作和喘气啊什么的吗?当时我真的感觉,可以跟张黎导演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采访最后,我想让她就新主演的《爱情进化论》,发表一些对当下社会单身未嫁女性的看法,她却说:“女人,终归还是要结婚的吧。”其实做演员尤其是女演员,一层层的妆发、华服、神态、灵魂,披上去了,就已经不是自己,或是“另外一个自己”。戏里戏外终究是很落寞的,因为人生的结局,大多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