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黑暗之名，生梦想之光

陈静

世界上有好些成人和孩子都会害怕的东西，黑暗是其中之一。面对黑暗，成人可以借助理性，劝慰自己和别人不必怕黑，因为黑暗终将退去，被光明取代。古希腊人在他们的神话中，甚至把这种昼夜交替的现象当成是黑夜孕育光明的生命诞生过程。对孩子们来说，怕黑问题的处理恐怕没有这样直截了当。他们有时求助于成人，有时则需要单独面对、应付黑暗的来临。其实，在黑暗面前，无助的孩子们并不是全然无所作为，他们至少可以想象。只不过，在那些时刻，敏感、活跃的思维非但不能帮助他们打败黑暗，反而还会使怕黑的状况愈演愈烈。当年，加拿大男孩儿克里斯的情况正是如此。

长大后的克里斯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些早年的夜晚，那些一关上房间的灯，屋子里就会出现黑黢黢的外星人的夜晚。由此可见，黑暗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多么刻骨铭心啊！他曾一度认为，黑暗是可怕的，外星人的降临完全源于黑暗的吸引力。面对这种事，他只能逃避，只能躲到被单下瑟瑟发抖。直到有一天，他的生活出现了伟大的转机。一夜之间，他便长大，成为有着坚定梦想的孩童。

那是1969年的一个夏夜，克里斯和邻居们在电视机前，一同见证了人类在月球上留下足迹的时刻。在暗影交替的房间里，克里斯不仅看见了人类在太空中略显奇怪的步态，而且第一次意识到，黑暗有着不同于他之前所了解与想象的面目。作为一个小航天迷，仅仅通过电视，他就足以领略浩瀚宇宙中黑暗所具有的神秘力量和难以言表的美丽。这种感知很快变为顿悟——假如一个人不再害怕宇宙中深邃、浩大的黑暗，那他房间中的黑暗又算得了什么呢？夜空中熠熠生輝的星光让人心动，而房中的黑暗不过是从宇宙深处蔓延出来的一部分，是宇宙与人类相遇的一种形式。这其中，黑暗与星光同在的体验，与古希腊人的神话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这两者之中都蕴藏使生命个体与自然寰宇发生互动的力量，一种人类主动想象世界，解放被压抑心灵的力量。凭着这样的见识，男孩儿克里斯终于与黑暗彻底和解，从此踏上追寻太空之中“最黑的黑暗”的旅程。

后来，这个男孩儿经过几十年坚忍不拔的训练与准备，终于从一个平民孩子成长为人尽皆知的加拿大航天员——克里斯·哈德菲尔德上校。那些早年关于黑暗的体验，一直留存在克里斯的记忆中，最终变成了一段亲切的故事，由他亲口讲给自己的孩子听。他们通过这种方式讨论怕黑问题，希望找到面对恐惧的办法。关心夜晚题材的美国插画家范氏兄弟受此感召，用闪动着幽蓝之光的深沉笔调，将这段回忆变为深沉、博大、动人的绘本艺术，以至可以将这个怕黑故事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书籍将鼓励孩子们正视自身畏惧黑暗的心理，也可以点燃他们看似渺茫的童年理想。

当大小读者为克里斯的成长心潮澎湃时，也许可以进一步猜测一下，“最黑的黑暗”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绘本收录了克里斯在航天飞机上欣赏宇宙中“最黑的黑暗”的图景，而在他的另一本给成人看的书——《宇航员地球生活指南》中，则记录了他在紧贴轨道飞行器外部时暂时失明的经历。无论对谁而言，这两者都足以构成不折不扣的“最黑的黑暗”。但对克里斯来说，“最黑的黑暗”属于孕育梦想的神奇世界，是一种在黎明到来后仍然召唤他的景象。那当中发散出一种将梦幻般的远方与梦想者心灵相连的光亮，一种引导人类不断以新奇目光、坚韧毅力回应自然与自我的力量。

克里斯一定还记得，在那个夏夜里，宇宙中的黑暗向他闪动梦想之光的情景。他用“最黑的黑暗”命名自己的故事，也许就是为了铭记梦想本身的奇伟与迷人。对于人类而言，这种关乎梦想，亦讲述普通人生活的故事总是常讲常新。它值得讲给每一个爱做梦的孩子听，也应该讲给每一个荒疏了梦想的成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