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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开风气的《中国大通史》

2018-09-04虞洋

出版人 2018年6期
关键词:通史史学历史

虞洋

2018年4月,历时二十余年的《中国大通史》由学苑出版社出版。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部书稍显艰涩,对于历史爱好者和研究者,则是系统反映中国史学最新研究成果的巨著。

编撰通史是中国历代史家延绵不断的传统和孜孜以求的目标,章学诚概之曰“通史家風”。完成一部全面的中国通史有多难?司马迁及其父司马谈穷两代人毕生之力才完成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司马光主持编撰,历时十九年才造就中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范文澜先生两度编写,呕心沥血,至死仍未完成,只坚称自己的作品为《中国通史简编》。改革开放之后,公认的学术总结性通史也只有白寿彝先生主编,近500人参与,历时二十余年方完成的《中国通史》,被称为“积一代之智慧”。

2018年4月,由180余位学者参与,历时二十余年的《中国大通史》正式完成,由学苑出版社出版。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部书稍显艰涩,对于历史爱好者和有志于历史的研究者,则是案头必备的、系统反映中国史学最新研究成果的巨著。

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

论起本书的缘起,本书四位总主编之一王和教授回忆: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史学界陷入彷徨,被称为“史学危机”。当时毕业于化学系的金观涛用系统论的观点写了《在历史的表象背后》,虽然后被证伪,但仍引起史学界的轰动。概因彼时的历史研究削足适履,把马克思、恩格斯主要是针对欧洲历史得出的结论拿来机械裁量中国历史,造成史学研究简单化、形式化、绝对化的偏向。而此前对文化学、社会学等学科的错误批判、封禁和对当代国外史学的盲目排斥,又导致史学研究领域狭窄、方法单一。

当时还在《历史研究》任职的王和去拜访了南开大学刘泽华教授,讨论如何打开历史研究的局面,最后决定用一直被忽略的社会史作为突破口,“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到1990年代中期,通过对史学的种种偏见的清理,在社会史、文化史等方面的研究开拓了新局面,史学界普遍认为应该编写一部反映史学最新发展的通史。英国学者克罗齐说“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20世纪,历史哲学从思辨走向分析批判,无数经典作品诞生其间。在中国史学突破最快的世纪之交,编写一部通史不仅是史学研究成果的展现,也是对当时整个学界发展情况的展现。《中国大通史》就是在这样的时代呼唤下产生。

经过二十余年的编纂,里面很多内容都不是最新的成果,但正如王和教授所言“我们这部通史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历史需求”。“通史和其他学术著作不同在于,是成熟的知识,不是尖端,是为现在广大读者所接受的历史观念。”最关键的是,《中国大通史》的核心框架,是丝毫不落后于时代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当年参与本书编撰的学术委员会成员,都是各领域的泰斗级人物。二十多年来,季羡林、张岱年、侯仁之、钟敬文、邓广铭、周一良、何兹全、赵光贤、顾诚等多位老先生都已先后离去,本书总主编之一商传先生,也在2017年末去世,未能亲眼见证本书的出版。“这是一部难以被超越的作品。未来二十年,也再难有人组织起一百余位一流的学者来编写同等体量的作品。”王和教授说。

但开风气

古今史家谈“通”,论断甚富,析其所言,不外两个方面: 一曰纵通,一曰横通,或曰上下贯通,左右旁通。本部《中国大通史》的“通”,总主编曹大为教授解释说:“纵通”是以时间为经,以实事求是为核心的中国路径价值观念。“横通”是以空间为纬,融合民俗学、人类学、地理学等新史学研究方向,搭建起最新的通史框架。

中国历史发展情况与西方大有不同,但近代以来一直以西方的史学理论为主,五种社会形态说(原始社会、奴隶制社会、封建制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对现代研究影响尤为深远。曹大为说:“比如奴隶制社会,中西方的发展大不相同。中国在跨入文明门槛时,是典型的精耕细作型农业文明,讲究安土重迁,血缘纽带没有遭受严重侵蚀,氏族首领直接转化为贵族,血缘组织和国家形态融合为一体,妨碍了我们将族人作为奴隶使用,奴隶虽然存在,但在当时社会不是主要劳动力。而西方文明的源头古希腊是经历了血缘关系的炸毁,他们对于奴隶的使用是没有这个顾虑的。”封建制也是如此,马克思所定义的封建,是根据土地占有而形成的对地方的司法、财政、军事等权力。西方封建制讲究的是“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中国的封建则是中央集权,土地的占有和其他权力的占有严格分开。“这些问题,史学界早已认识到,但一直没有在史书编纂中突出表现。习总书记提出,中国走的是与众不同的中国路径。《中国大通史》的最大特点,正是实事求是、中国路径。” 曹大为说。

在纬度方面,长期以来,中国史学界在用唯物史观研究历史时,容易过分夸大经济的作用,而忽略了对人主体能动性、思维相对独立性和文化多样性的研究。曹大为先生举例说:史书中的“文化”板块,往往只关注哲学、宗教、科学、文学艺术等成果层面。“文化”只是历史发展的“果”,被排除在历史发展的“因”之外。这一下就抽走了历史的大部分灵气,将历史主体变成了演示规律的躯壳和工具。“在我们看来,文化不但表现为深刻的理性认识 ,同时也表现为人的素质和潜力,或者以感情意向的形式流露,以无形的心态氛围四处弥漫,或者显现出一种大致趋同的价值取向、行为模式,成为一种民族性格、时代精神。”因此,《中国大通史》以近40%的篇幅展现了包括衣食住行、习俗风尚、闲暇娱乐等在内的社会生活,并将其作为中国历史发展动力的重要因素之一。在结构上,从社会学派的角度出发,对婚姻、宗族、家庭、各阶层都进行了呈现。

面对经纬两条线上的突破,本书总主编赵世瑜教授自信地说:“我给我们通史的定位是——但开风气。”

有志于史者案头必备

对于读者而言,虽然中国有“通史家风”,但外国编写的中国通史往往比中国学者自己编写的更受欢迎,比如一度位列畅销书排行榜的《哈佛中国史》。赵世瑜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对作品的读者定位不同。“《哈佛中国史》虽然是专业作者,但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大众读物,同样的还有讲谈社的那套《中国的历史》”,在写作中会照顾到普通读者,如不引用大段原始材料、不就具体问题深入讨论,“其学术性体现在对时代更大的关照上”。学苑出版社的这部《中国大通史》,瞄准的是历史专业学者和历史爱好者,“严谨而全面地表述”是通史撰写中的重要原则。学苑出版社社长孟白说:“在编撰过程中,我们是用工具书的准确度来要求的。读者可以从我们书中找到较全面的、准确无误的记述。”“这部书虽然体量很大,有2000余万字,但知识密度非常高,甲骨文的材料、中山博、白狄等比较偏僻的内容,都可以在这部书中找到详细的记录,甚至可以当作资料来源使用。” 王和说。

“上世纪90年代初期,历史没人看的原因,不只是作者的大众化能力不足,读者的接受能力也有待提升。随着经济的发展,对人文素养的培养越来越重视,大众读者对历史读物的欣赏水平也逐渐提高。”赵世瑜观察到,几十年来,大众读者内部的分化越来越明显,很多优秀的历史爱好者对历史的思考与观察已经不逊于专业学者。“现在我们这部《中国大通史》,对于历史爱好者们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因为非历史专业的读者也能轻松找到最专业的记载。”

“另一方面,外国学者编写的中国史并不是通史,这是许多读者容易忽略的问题。” 赵世瑜解释说:比如《剑桥中国史》,是多位历史学者写完直接汇总而来的,“各写各的”,缺乏统一的指导思想,存在众多观点前后矛盾之处。历史学家刘家和先生曾提出过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为什么斯塔夫里阿诺斯所编的A World History 被翻译成《世界通史》而不是《世界史》?这是一个典型的本土化翻译,“通”字是我们中国译者自己酌情加上去的,因为外国是没有“通史”这个概念的。他们的General History或Universal History专指普世史。中国史学所指的通史,是司马迁的“通古今之变”,是梁启超将中国历史放在世界大环境下考察的“通”,是范文澜的直通、旁通、会通, 是刘家和的“通史精神”。《易·系辞》云:“往来不穷谓之通。”这种延绵不绝的历史传承,只有中国有,也只有中国才能编写出真正的《中国大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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