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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王富仁的鲁迅研究特征

2018-09-02邓淦元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8年8期
关键词:鲁迅研究特征精神

内容摘要:王富仁作为中国当代学术领域的鲁迅研究专家,其著述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意义。通过论析王富仁在鲁迅研究中所包含的特征,来展示其鲁迅研究的整体态势,并进一步探求王富仁为人为文的精神内核。

关键词:王富仁 鲁迅研究 特征 精神

随着1985年王富仁的博士论文摘要《〈呐喊〉〈彷徨〉综论》在《文学评论》上发表,中国鲁迅研究界便掀起了一场持续多年的学术论争[1],当时鲁迅研究界、现代文学研究界的各路学者大多卷入其中。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文学思想上的博弈,也开启了新时期鲁迅研究范式的转型。

王富仁,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位文学博士,他的鲁迅研究独具特色,“是这门学科最有理论家品格的一位”[2]。不同于其他学者,他不拘泥于理论注释,常立足于时代需求,以关联性、整体性视角,糅合中西文论的论证思维,对鲁迅的文本和思想进行回归性、历时性探讨,以期得到鲁迅研究成果与时俱进的本土意义和世界意义。但这并不意味他的研究缺乏理论依据——他主张把理论与对现实的深刻观察相结合,从而使其鲁迅研究更富现实情怀的语言,以进一步增强学术分析的“概括力与穿透力”[3],也由此形成了理性思考与人文关怀相融合的研究风格。

如若为研究而研究,又何谈是一个真正的鲁迅研究者呢?王富仁曾说到“我是从研究鲁迅开始一个中国人称之为‘文人的生涯的”[4]。作为一个“文人”的王富仁,他的学术生命一直没有离开鲁迅文学与思想精神的指导。在他的鲁迅研究之路逐渐成型之时,其为人为文的风骨精神亦愈发彰显。

一.王富仁的鲁迅研究特征

观照王富仁的鲁迅研究成果及其相关创作谈,不难发现,他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总是自觉地立足于社会现实,其思想性和理论性,从来都不是建立在理论概念术语之上,而是靠着对问题的深刻思考,换而言之,理论在他的研究中只是一种手段,重要的是理性思考与现实观察的火花碰撞,所以才会有其鲁迅研究的第一面旗帜“中国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镜子”。而其鲁迅研究具体呈现以下三方面的特征:

第一,纵横结合,视野开阔。

纵,主要指在鲁迅研究中的历时性探索。王富仁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融入宏观思考,把当时现有的鲁迅研究的各研究门派与研究成果搭建起时空桥梁,比对承接与兴衰。传统的鲁学在不同时期形成了各自的侧重点研究的态势,即20世纪20年代注重小说研究、20世纪30年代到文革集中于思想研究、文革至今则关注文化价值与意义研究。面对这一传统,王富仁认为该研究模式实则是忽视了鲁迅研究中的部分重要时间节点或是重要研究学者。于是,他在著作《中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中,以20世纪中国鲁迅研究演进轨迹的关键节点(即1913-1928奠基期、1929-1949形成期、1949-1976毛泽东时期、1096-1989新时期)为串联,把派系涌现作为旁支,对中国鲁迅研究进行重新划分归类,“力求客观而公平地写出历史状况及各派的得失”[5]。

在此期间,也透露着其横向研究截面之宽广,一方面体现在他主张将文献学的方法论带入鲁迅研究之中。“鲁迅研究已经成为中国学术领域的一门显学,而有无雄厚的文献基础则是一个研究领域是否已经成为新学的基本标志,也是一个研究领域能否穿越历史的时空,而在各种不同的历史条件下都能获得持续发展的前提条件”[6]。故他把与鲁迅相关的资料,包括鲁迅著译原典文献、生平史料、鲁迅研究派生的文献资料等进行详实考证与收录,以求全面地认识鲁迅、思考鲁迅。另一方面,他擅长通过跨时间、跨地域的比较方式,以历史事实为依据,进一步检验鲁迅作品思想的独特性。他的比较,不局限于国内现代作家和鲁迅的对比,还延伸到国外,尤其是俄国。最具代表性的,要数他的《鲁迅前期小说与俄罗斯文学》。在该论著中,王富仁将鲁迅前期的小说与果戈里、契诃夫、安特莱夫、阿尔志跋绥夫等作家进行比较,由此不仅能进一步挖掘俄罗斯文学对鲁迅创作的影响,还探讨了鲁迅前期小说深刻的民族性和独创性。显然,这样大量而扎实的学术比较的累积,促使王富仁的鲁迅研究更加有理有据、科学可信。

第二,运用西方理论进行剖析解读,主要集中在运用叙事学原理和悲剧意识。

王富仁运用大量的叙事学原理对鲁迅小说进行深入分析,且日趋完备。在第一部公开发表的鲁迅研究著作《〈呐喊〉〈彷徨〉综论》中,他具体分析了鲁迅小说的各种不同的人称形式和叙事顺序,并以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为单位组成鲁迅研究的叙事梳理。可见,他已初步意识到鲁迅小说富有复杂多样的叙事方式及叙事顺序。但此时,叙事学终究还不是他的艺术分析思想框架。而更为成熟地运用叙事学原理对鲁迅的小说进行分析,则要数其后的《鲁迅小说的叙事艺术》。“我们之所以需要对鲁迅小说进行研究,不是因为鲁迅小说与其它所有的小说都是小说,而是因为鲁迅小说是与中外其它小说不相同的一种小说。”[7]正是在这样的研究思想的指导下,王富仁的鲁迅研究关注点逐渐从关注小说的叙事形态,发散到对当时社会发展进程中鲁迅小说的社会人生意义与影响上。而在《中国现代中短篇小说发展的历史轨迹》一文中,他已然将叙事学原理运用得淋漓尽致——成功地把鲁迅小说作为研究的中心點,以进一步观照中国现代小说各大家的发展脉络与文风。

鲁迅杂文《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有言:“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作为“回到鲁迅那里去”的呐喊者,王富仁切实关注到了鲁迅创作的目的是要揭示社会的“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鲁迅:《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所以他继承并运用鲁迅对悲剧意识的理解,推进了鲁迅小说分析的深度和还原性。从一开始把鲁迅小说悲剧意识作为部分进行论述(《〈呐喊〉〈彷徨〉综论》)到谈古说今将鲁迅小说中的悲剧精神上升为忧患意识(《悲剧意识与悲剧精神》),王富仁的论述跳出了学界旧有的“鲁迅小说彰显着国民性的悲哀”的框架禁锢。他认为,在鲁迅的作品当中,有如阿Q、祥林嫂等这样带有令人同情的人物形象,以及赵太爷、鲁四老爷这类反派人物,鲁迅始终都以一种冷静而深邃的眼光来描述,并未从个人的情感角度来诉诸读者任何善恶的告白,但这并非由于鲁迅冷漠无情,相反却体现了他对社会现实的正视。王富仁正是抓住了鲁迅创作主题的内核,也致使其鲁迅研究不同于甚至尤胜于别家。

第三,结合文化因素,博古通今。

王富仁在《鲁迅研究月刊》中连续刊载五期的《鲁迅与中国文化》便足以体现这一特点。他承认思想具有阶级性和流动性,随着阶级流动会发生形态转变。换而言之,鲁迅的思想不属于中国中国古代文化或是中国现代文化,而该是我国现代文化史上一缕独立的阳光。其具有独立性,但这并不代表着现代文化本身,也不可能是中国文化的全体。如其研究所示,鲁迅对待中国古代思想尤为谨慎,不仅看到文化本身,还看到文化后面的人——从道家开始,而后又针对儒墨佛进行系列的批判与扬弃,无非就是渴望着能找到与当时时代诉求相契合的思想文化。“他并不绝对地否定中国古代的任何一种文化,但同时也失望于中国古代所有文化。中国古代没有一种文化是为鲁迅这种一个脱离开政治专制与文化专制体制的社会知识分子而准备的。他了解了中国古代的文化传统,同时也毅然地反叛了中国古代的文化传统。他得独立地前行,从没路的地方走出自己的路来。”[8]这也是为何王富仁会称鲁迅是一个“醒着的人”——即便从“呐喊”不为当时人们所理解,即便夜里大家都睡着了,独留他一人夜里“彷徨”,但也是所幸,他仍旧醒着——总算中国文化还没有都睡去,他是“自觉还是不自觉”[9]地做着“中国文化的守夜人”。

作为一个鲁迅研究者,王富仁始终在褒贬两极中保持较为恒定的客观性。虽说他对鲁迅心怀崇敬(多见于其著述的序或是附录),但在行文论述过程中却秉持着自然客观地论证,尽量减少主观价值判断,并且排开社会政治意识形态和权威话语的干扰。同时,他的鲁迅研究语言朴素精炼,又好用比喻说话,深入浅出,从而促使其鲁迅研究实现了文学性与学术性的有机结合。

二.王富仁为人为文的精神内核

若说上述三个方面是从王富仁的鲁迅研究的方法论等硬性层面上去挖掘其特征,那么其鲁迅研究能在我国鲁迅研究界中独树一帜,究其本源,就在于其为人为文的精神内核。正如叶圣陶所言“为文必先为人”,文如其人,王富仁的行文,正如他感受到的鲁迅小说那样,“感情的热焰包容着他的理性认识,他的明确的知性认识给他的感情的热焰续这燃烧不尽的柴薪。”[10]他文风的力量和热度,是其研究世界的脉搏,亦是其思想精神的馥郁。

王富仁的鲁迅研究,一直都是务求一个真实的鲁迅,即是在当时的环境中,将鲁迅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来进行研究,而不是政治符号或是模式的附庸,同时坚持以“文学”而非思想作为鲁迅精神世界最深沉的所在——这也构成了其鲁迅研究的基础。当然,能观察到这一点的,在鲁迅研究史上,不乏其人,但王富仁这样执着的却实属罕见。他几乎把中国现代社会、文化发展等诸多命题都纳入到鲁迅文学创作里所描述的人事种种中,并加以审视。例如在分析《孔乙己》里鲁镇酒店格局时,视之为迄今为止中国社会权力结构的文学性表达,自己就是当代的孔乙己罢了,小说高度容纳了他作为当代知识分子最真实的私人情感和社会感受[11]。这就是王富仁的鲁迅研究,也是他为人为文的祈盼——用体验的方式,借鲁迅的眼看清生活的世界,以自己的语言重新唤醒、推衍鲁迅的感受和思致,以吸引与鲁迅心灵相通的人。

可王富仁最为可贵的,还是其反躬自省的思辨精神。虽说王富仁相比于传统研究者,是有意识地跳出理论的条框,但他始终感叹自己终究还是学院派,与鲁迅为人为文的伟大作家传统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一生都在研究鲁迅,钦佩鲁迅,以鲁迅文学为思考学习的榜样,可他依旧感受到了差距,这大概是所有鲁迅研究者的通病——较于鲁迅,偏重于理论的推衍而短于情感体验的凝结。而这样的不满足、这样的努力靠近、这样的扪心自问,恰与当下不少所谓的鲁迅研究(文字显得无“力”也无“心”,甚至是反鲁迅精神的,按王富仁的说法这是绅士、才子、流氓气[12])形成鲜明对比。

思想界的歧途与对峙是无法避免的,王富仁的论说也并非没有反对意见,也自然不必盲从。但就鲁迅研究来说,尤其是对于“生活在中国文化内部,身受着这个文化结构的束缚,希望中国文化继续朝着更加科学、民主、自由的现代化方向发展”[13]的研究者来说,他倾心热爱鲁迅的激情意志和浸润着鲁迅精神的风骨,是值得感佩且传承的,他的鲁迅研究不仅值得学术性的汲取,还是重要的思想资源。

参考著作

[1]王富仁.鲁迅前期小说与俄罗斯文学[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8.

[2]王富仁.中国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镜子——《呐喊》《仿徨》综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王富仁.中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M].福建: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

[4]王富仁.中国文化的守夜人——鲁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5]王富仁.中国文化指掌图[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参考论文

[1]樊骏.我们的学科:已经不再年轻,正在走向成熟[J].中國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5(2).

[2]黄海飞.新时期鲁迅研究范式转型的开启——王富仁《〈呐喊〉〈彷徨〉综论》论争之再思[J].鲁迅研究月刊,2017(7).

[3]王富仁.《鲁迅学文献类型研究》评介[J].鲁迅研究月刊,2005(9).

[4]王富仁.悲剧意识与悲剧精神(上篇)[J].江苏社会科学,2001(1).

[5]王富仁.悲剧意识与悲剧精神(下篇)[J].江苏社会科学,2001(2).

[6]王富仁.鲁迅小说的叙事艺术(上)[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3).

[7]王富仁.鲁迅小说的叙事艺术(下)[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4).

[8]王富仁.鲁迅与中国文化(一)[J].鲁迅研究月刊,2001(2).

[9]王富仁.鲁迅与中国文化(二)[J].鲁迅研究月刊,2001(3).

[10]王富仁.鲁迅与中国文化(三)[J].鲁迅研究月刊,2001(4).

[11]王富仁.鲁迅与中国文化(四)[J].鲁迅研究月刊,2001(5).

[12]王富仁.鲁迅与中国文化(五)[J].鲁迅研究月刊,2001(6).

[13]王富仁.我看中国的鲁迅研究[J].社会科学辑刊,2006(1).

[14]王富仁.中國现代短篇小说发展的历史轨迹(上)[J].鲁迅研究月刊,1999(9).

[15]王富仁.中国现代短篇小说发展的历史轨迹(下)[J].鲁迅研究月刊,1999(10).

注 释

[1]黄海飞.《新时期鲁迅研究范式转型的开启——王富仁《〈呐喊〉〈彷徨〉综论》论争之再思》,鲁迅研究月刊,2017年第7期.

[2]樊骏.《我们的学科:已经不再年轻,正在走向成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5年第2期.

[3]樊骏.《我们的学科:已经不再年轻,正在走向成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5年第2期.

[4]王富仁.《中国文化指掌图(自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1页.

[5]王富仁.《中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序)》,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页.

[6]王富仁.《〈鲁迅学文献类型研究〉评介》,鲁迅研究月刊,2005年第9期.

[7]王富仁.《鲁迅小说的叙事艺术(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年第3期.

[8]王富仁.《鲁迅与中国文化(五)》,鲁迅研究月刊,2001年第6期.

[9]王富仁.《中国文化的守夜人——鲁迅(自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3页.

[10]王富仁.《中国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镜子——〈呐喊〉、〈仿徨〉综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5页.

[11]王富仁.《中国文化的守夜人——鲁迅》,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209-224页.

[12]王富仁.《我看中国的鲁迅研究》,社会科学辑刊,2006年第1期.

[13]王富仁.《中国文化的守夜人——鲁迅》,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7页.

(作者介绍:邓淦元,武汉大学文学院2017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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