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从此多了一样我们的见证（10首）

喻诗颖

世间从此多了一样我们的见证

下雨天见面多好

你看那些雨伞，它们

也见过了

世间，从此就多了一样

我们成为我们的见证，见证

逝去的时光

是不易被偷走的

久远的东西会让人生疑

也许我们并不曾真的见过

雨伞被人偷走了

偷走的，就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未被偷走的见证

还在，我们从此见雨如同见面

树许愿

当我了解那是一棵什么树

我知道，我就已经热爱生活了

像一滴泪滴入了滚烫的油锅

滋生出的爆发与热烈

是你在夜间许下心愿的那片土壤里

发现遗落的藤枝长出了幻觉般的花瓣

花朵开在树木最茂密的位置

茂密也成了一种隐秘

愿望都在隐秘处——

那些黑夜里光秃秃的枝桠

和月光，都是盛满的生活对立面的赞美

对称

母亲眼角的皱纹

分布得并不对称

大女儿把她的白发中分

也没有对称

小女儿拿自己的手掌对比

她的手掌，同样无法对称

她把她的爱给了两个女儿

爱也不是二分为一的对称

而全部的东西

只有在完全

重合的时候才显得对称

像屋顶上的雪那样完整

屋顶上的雪最完整

雪落前后，她们都曾是蓝色

树叶上的雪结成了冰

绿色在冰鞘中安详、等待

大雪无声，覆盖夜晚

这是无人察觉的浩荡的天意

请一直恩赐我这样的天意罢

直到另一个黑夜

或另一个清晨，我踏门而出

成为发现她的

第一个人

而为了保留她的完整

我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像冰冻结住我的身体

重

日终，回到房间

晚上的棉被维持着晨起时

被我拨弄的最后姿势

经历了一个白天

它与阳光空气，还有细尘

发生着秘密般的变化

那是它们的故事，我并未发现什么

回到如同日出时天色的日落里

像夜色安静，凌乱此刻近乎于另一种整齐

我又重回了一个人的生活

在房间里寻找早上整装待发的痕迹

清洁

我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对待

這片被我擦净的地板

是踮着脚尖从边缘处略过

还是心无杂念地站在原地

安静地感受混合而单一的气息

不，我要一屁股坐下

在眼前的澄明里对着流淌汗水的眼前人

傻笑一下

我要将整个身子与它完全重合

我要躺成一个大字

闭上眼睛或者看向天空

当镜头从最高处往下推来

我如此甘愿，成为不易察觉的渺小

我是欣喜的

像清洁过一样

请完全相信我的赞美

所有的窗户都有形状

灯光，让我更加确定了窗户——

原来的样子

我在这里，看着远远的对面

像路过的人不经意

才把窗口处的光看成了天上的月光

半空出现了许多的月亮

悬挂着可及的皎洁与充盈——

光似乎更近了，滑泄到了指尖、掌心

当我把它当作真的月亮的时候

它就只是一点发光体

细小得像距离我很远

像距离一轮真的月亮那么远

当我把它当作真的月亮的时候

我没有质疑

夜晚更像夜晚，舍不得睡去

不忍心赞美

谢谢你能这么说

我听过最美的赞美

出自你口

清澈如山谷清泉

恰到好处的力量

恰如其分的暖与清凉

你大概很喜欢和我说话罢

多好，像这季节

花真的会开，叶子也慢慢地

茂密了起来

写诗的时候没有悲伤

我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

来指明我此刻的行为

这跟写我的名字不同

我可以把自己的名字顺着写

逆着写

而写诗时的任何中断与正反

都是一种连贯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与序列

记忆所至，都是应该出现的

所有出现的事物都是悲伤的记忆

而它们在重返的那一刻都已不再悲伤

写下的一切都不悲伤

真实的亲情

我是大水淌来的人

这个世界本可以没有我

而你是大水送走的人

我借用我躯壳和你的灵魂

去撞见一个像你的人

我把你的灵魂装进去

拼凑一个有裂缝的完整

如同分开的你和我

在统称为银河的日月星辰中

互相牵扯

又各自过活

我曾用一秒的时间确认

我们真实的亲情

并长此以往地相信

责任编辑 吴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