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寄生之地
2018-08-30孔冰欣
孔冰欣
英格兰是乡村,乡村是英格兰——此谚向为英人熟谙。那么,在国人眼里,什么是“海派”?什么是“海派文化”?哪里是“海派文化”的寄生之地?
魯迅在当年那场“京沪大战”时曾撰文,“……北京是明清的帝都,上海乃各国之租界,帝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亦赖以糊口。……”
周先生之论,并无矫言。事实上,所谓海派,所谓海派文化,不能完全等同于江南文化一江南文化。是“士”更古典、雅正、传统的那面隽秀;而海派文化,掺杂了“资本文明”,当然更摩登。更时尚,更国际化。再稍作补充:正是上世纪上海发达的印刷资本主义,才让诸多与贩夫走卒一样“为稻粱谋”的文人们,生活得比较顺遂。包括鲁迅在内的笔杆子们,遂得以在工作之余,时不时在报上你来我往、旁征博引地激烈争辩。
海派文化里“资本”剖面最直观的表现,是大多他乡客但几提起上海,第一反应无外乎符号性质的“梧桐、洋房、咖啡、妩媚的女子”。上海?小资。小资小资,恰恰落在“资”上,海派文化漫濡了工业文明的伦理,强调了某种“非中国化”的中国。
所以,我们看到了海派文化最明显的共通点,是中西合璧,雅致静谧。它是东方的,西方的,它是全世界的。“中国传统文化”、“江南文化”在吸收了多元、开放、包容的现代文明,吸收了外邦各有所长、繁花锦绣的文化特质后,终于催生出了独树一帜的海派文化。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海派文化的寄生之地,既不在“铜钿味道太浓”的商业大马路,也不在“夕阳外,芳草依依送离人”的孤村郊野,而是在那些“中西兼顾”,从而使人们耳熟能详的后街小巷里:是永福路的上影厂“小白楼”,是衡山路的“中唱”小红楼;是安福路的话剧,多伦路的“左联”;是铜仁路的画廊,哈尔滨路的书店;是绍兴路上出版社的墨香与昆剧团摇摇曳曳、一咏三叹的清唱……
这些文化后街,骨子里本来即是偏向安静的,故能赋予你隔绝、隐秘的独立感,保证了个人精神空间的“净”。穿着旗袍,一个人跳探戈亦无妨;喝着白兰地,淡淡作一幅泼墨山水图亦无妨;对着舶来的西洋风的建筑,默默惦念江南的杏花春雨,大起莼鲈之思亦无妨;此地系独一无二的上海,在上海的文化后街,允许一切看似相反、相对的事物,碰撞、裂变、交融,迸发美与魅。
上海人从来不觉得,
“洋气”和“书生气”、“文人气”是无法并存的矛盾。引导,勾兑,后街小巷挥之不去的绵绵韵味即自成一脉。庭院深深,名士雅集,人被这些小马路“缠”住了,就说明看不见、摸不着的海派文化的一部分,已经悄悄钻进,与曲折街巷同样曲折的心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