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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舍三迁

2018-08-30赵笋

西部散文选刊 2018年7期

赵笋

小时候,父亲时常说:“人要真有福,一辈子不盖屋”。这是老家的俗语,言外之意是说,盖屋是件苦差事,不仅要有钱备料,更是操心劳累之大事。乡下,前辈盖房,后辈坐享其用,子孙才算有福气。待我渐渐长大,父母暗下决心,一定要省吃俭用,“头拱地”也要盖口好屋,尽量让孩子免受盖屋之苦。始料未及,刚过不惑之年的我,却四易住所,家舍三迁。

第一次家舍搬迁,是在乡下老家,我结婚之前。从老屋祖宅,搬进了新盖的砖瓦房。

其实,祖宅是先前地主家看菜院的屋子——三间草房土屋,低矮、简陋、破旧,几块青砖和石头做的地基。“土改”时,祖父一家,从队里分来的。父亲兄弟分家时,家父又分得了这份房产。所以说,叫“祖宅”还是有些不太妥当。上小学时,这家地主的孩子,和我吵架。我骂他是地主崽子,数落他家剥削穷人。他则说,我家抢了他家的房子,才是坏蛋。这事被老师知道了,这个“地主崽子”低头弯腰,挨了三天批斗。长大后,一想起这事,我心里总不是滋味,往昔的是非恩怨,总是扯不清,理还乱。

就在这个“祖宅”里,我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的学生时代。直至我24岁那年,虽多年复读,仍高考无望,终归乡务农。父母原本指望儿子上大学、进城里、住公房的愿望,一下子在绝望中破灭了。才突然意识到赶紧盖屋,给儿子说媳妇。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农村,没有新房,是很难找媳妇的。要想给儿子娶个好媳妇,就得先盖口好房子。于是乎,全家人迫不及待的头等大事,就是盖新房。当时,老家还沿袭着帮忙盖屋的习惯——主家雇窑匠、备料,邻舍百家当小工帮忙。那会时兴盖屋三顿饭——开工、上梁、停工酒。房舍竣工之日,在新房的屋堂里摆开桌子,凡参与盖屋的都来吃酒,主人举酒致谢,众人还礼庆祝。新屋里,洋溢着暖暖的人情。

那时,生产责任制刚开始,农村并不富裕,仅仅是解决了温饱而已,建材更匮乏。为了我和妹妹上学,家境甚至有些拮据了,要盖屋,只能东取西借。为盖这口新宅子,我家欠下了好多的人情。后街李家的大爷送来了两根榆木梁。前街王家的婶婶扛来了半布袋粮食。还有柳树底下的三叔,不管自家农活多忙,帮忙盖屋一天没落。乡里乡亲帮衬借钱的10多户。可以想象,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主动拿出钱物接济他人,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只是,我们无法知晓而已。就这样,在乡亲们的帮扶下,从备料到完工,四间砖瓦房历经一个多月终于建成。院墙和偏房屋,是我结婚以后,我和父亲,像燕子垒窝一样,慢慢拾掇而成。

记得,那是一个秋末,北雁南飞,枯叶飘飞零落的季节。我家终于从土坯老宅,搬进了新盖的砖瓦房,全家人高兴极了。父母一个劲地嘱咐我,一定记住乡里乡亲的好,逢年过节别忘了人家。时隔40来年,我又猛然感觉,故乡传统的质朴民风。于今看来,弥足珍贵。那时,人穷,日子苦,做事实在,帮忙是习惯,人情很温暖。

第二次家舍搬迁,是十年以前的事,从乡下搬进了城里。新世纪之初,伴随着国家城市化的进程,满大街传诵着,美国老大妈和中国老大妈的买房故事。靠规模化经营农场,起早贪黑发了点小财的我,再也按捺不住诱惑,2004年夏天,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想在不惑之年以后,安享城市的美丽与繁华。其实,我对县城的向往,始于少年时代。

那时,我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上小学四五年级。麦假秋假里,经常在生产队和大人一起劳动,干些轻便农活。一个夏天的午后,很热。我牵一头黄牛在前,队长三叔扶着耠子在后,一起耠锄棉花地。棉花棵子没到我的胸口。干到下半晌,我就受不了了,还口渴、头晕、恶心。可能是天热,我小,又累,不适应。三叔看我吃不消,地头的树下,让我歇息。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身边的黄牛喘着粗气,瞪着圆圆的大眼,看着我,似乎想“告诉”我什么。一旁的三叔站着,扶着耠子把,叫着我的乳名,仰天长叹道:“桂山啊!咱庄户人呐,是出大力的,喘粗气的,吃不好的,穿不济的,没白没黑熬不到头啊!哎!农村就是苦海啊。要想有出息,就得好好念书,到城里去,那才叫人过的日子……”

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身心感受到农村的真正劳累之苦。也就是那个下午,小小年纪的我,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要到城里去。虽说三叔这段话,把乡下描写的有些可怕。但在生活窘迫的70年代,确实是大实话。

这次从乡下的砖瓦房搬迁到城里大高楼,委实圆了我的城里梦。三室一厅,100多平方,地处山水之间,幽静得很。冬季供暖,夏热开窗,楼高风爽。一套房子,乡下人就变成了“城里人”,衣食住行很方便。一家人欢喜了好长时间,村里人羡慕不已,自己也十分中意。设想着,如何开启城里的美好生活。

不到两年,心绪却一落千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连发生:先是水管破裂,弄了个“水漫金山”,家具浸泡,損失惨重,且无人担责。冬季,暖气管道年年爆裂,次次抢修,整日提心吊胆,苦不堪言。墙体裂缝,楼顶渗水。窗体松动,透风撒气。说是植物绿化,其实是杂草丛生……开发商已溜,物业不管,哭叫无门。原来,花了个好钱,买了个“豆腐渣工程”。我大呼上当,当初开发商漂亮的诺言,早已成为过眼风云。一种被侮辱、被欺骗、被玩弄的感觉,连同失望、烦恼、愤怒一同袭上头来。

我陷入了无尽的追问之中。难道我们的宝贵生命,就在这岌岌可危的“垃圾工程”里安住吗?诚信,原是立商之本。聪明的国人,把它扔到哪里了?是房产出现了问题?还是人心出现了问题?……

我猛然记起,乡下的砖瓦房。当年,乡下人帮忙盖屋不要钱;现在,城里人怎么拿着烂房子哄人骗钱呢?我,心地一片惘然。这城里的道道,乡下人咋就看不懂呢?

但我还是确信,大乱过后必是大治。人性的走向终究是,远离假丑恶,走向真善美,歪门邪道走不远。真正的商人应该崇尚“厚德载物”,美丽的家园会有的,迟早而已,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我想起了“孟母三迁”的故事,“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今年的春天,万般无奈之下,我卖掉了那套让人心烦的房子,重走买房之路。因为,再回乡下老家已不可能,我的工作生活完全融入了这个县城。跑遍县城各个角落,我思量着,寻找着,到底该在哪里安个家呢?历经半年,终于寻得一理想去所——“新政花园”。

身处园区的美丽,让我说出它的佳处,似乎又无从说起。走近开发公司掌门人王沛杰,细听他的经营理念,一下子让我豁然开朗。

“当下,经营中国式高档宜居家园,首先要把握它的基本元素,优越的区位,精美的设计,一流的材料,高端的品质。施工监管无缝隙,园区配置趋优化。蕴书院文化之墨香,集园林生态之灵秀。以人为本,但凡成就大事好事,必德才兼备者担当。与之对应的,要有一支优秀的团队,一群诚信善良、懂经营、善管理、守规矩的行家里手。这些要素缺一不可,‘木桶理论啊!一旦出现短板漏洞,就会失控,那还了得呀!……房产工程,是民心工程、良心工程,来不得半点马虎。弄虚作假,伤天害理啊!……开发商盖楼不易,业主买房子更难。不少家庭,花去了几代人的积蓄,还要贷款,将心比心啊!”

走进园区,感受真实。不必说楼宇的美轮美奂,大气高端;也不必说物业的心贴心服务,人性化经营。单就区园道旁的一隅生态绿化,就会令人如醉如痴,流连忘返:

区中有数园,宅起园林中;庭院深深,曲径通幽,恍若蛇身蜿蜒起伏;移步换景,繁花扯衣扑面;奇花异草名木,应接不暇;风动影移,翠竹躬身使礼;四季轮回,风物静美。游园、揽胜、闲坐,暗香盈袖,心韵悠悠;诗意、画意、禅意,令人惊艳不已;忘世、忘我,与自然浑然一体。大门外,市井繁华一片;大门内,取法自然,再造乾坤,园林之趣盎然。身心舒展、心灵品味、艺术大美油然顿生。心中不禁感叹,悠哉!安哉!家园乐土。

身处宅院家中,心境安泰。红茶一杯,袅娜飘香;陶然窗外,万物欣荣;手捧爱书,对话圣贤;静坐幽思,感物抒怀:遥想过往,半个世纪弹指挥间,家舍三迁,四易其所,个中滋味别有一番。从带有阶级标签的土坯屋,到情系故里、人情垒满的砖瓦房;而后,告别父老乡亲,怀揣美好憧憬走进城里,误落栖身“豆腐渣工程”,一腔忧愤,万般无奈,问潮起潮落何去何从?终得归宿,欣喜万幸,《家舍三迁》以记之。沧海桑田,时代巨变。潮流浩荡,物竞天择。看浮尘雾霾远去,乐人间正道回归。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