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正义的名义
2018-08-29张欢
张欢
摘要:《云破处》于一个愤而杀夫的婚姻故事的外壳去透视人性虚假丑恶和以义悖法的内核。曾善美欲望符号化的身体是故事的发展线索,从肉体反抗到意志反叛,展开了一场生的尊严对生的蔑视的弑杀,揭示了婚姻生活中女性身体与情感的分裂,为女性主体性争取了主动权。
关键词:身体;性别;反叛
“身体的外在形象承载了社会文化对性别特质的想象与规范。”①女性作家池莉于层层谜团中孕育了一个女性愤而弑夫的反日常化故事。女性身体在小说中充当了性和肉欲的符号象征,于两性生活中并未达成平等的存在关系,但在小说高潮部分,女性身体从属并受制于男性力量的同时也牵制了男性话语权,并将其一刀毙命。池莉在这场谋杀中给女主争取了一个回归正义的理由,也暗含了女性作为被迫害对象的反抗,也是一次对传统的封建性别身体观念的清洗。
一、欲望表达——女性身体的性别符号
汪民安在《身体转向》中提及“今天的历史,……是身体受到赞美,欣赏和把玩的历史”②女性身体成为男性可充分利用和无限想象的欲望化符号,是从属于男性社会的精致器物。而池莉笔下,曾善美作为一个性格、身材、外貌都很具魅力的女人,自然也逃脱不掉被物化的处境。婚姻让她摆脱了舅舅和表哥的玩弄,却又被束进了传统性别与文化的铁屋子中。“如果今天证明你不是(处女),我就只好杀了你。”③新婚之夜,金祥无情的话语背后是有着强大传统封建愚昧思想作为支撑的。曾善美为获得进入家庭的通行证,只能千辛万苦求得偏方用鸡心伪造处女红,那块白布作为典型的教材在村中传阅,更确认了女性被观赏的器物属性。同学会上,金祥作为美丽女人的丈夫和占有者,整个把她让给公众欣赏,对女性身体的欣赏、正视女人的魅力虽表明了女性自身的存在感,但男性眼中美丽的存在感成为了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与想象上的把玩。一旦身体开始枯萎,转而又成为一种对女性身体的凌厉审视和批判。
当面无表情,嘴唇苍白的曾善美一反常态地穿上很浓重很不协调的睡衣躲在橡皮树的阴影里,金祥便决定抛弃妻子,对一个正在枯萎的中年妇女毫无任何留恋,这何尝不是美丽的身体褪色后难以逃脱的悲剧呢?
二、肉体反抗——女性主体的自我保护
在传统观念中,新婚之夜是男性在女性伴侣身体上的第一次书写,而女性在历史上的位置、价值、言说等都由男性来界定。曾善美对女性身体的“伪造”具有比“空白之页”更深刻、更复杂的性别意义。曾善美身材火辣,小巧玲珑的手指而又饱满的胸部和臀部,然而,她一贯穿衣朴素,从来不穿裙子,也不会让“衬衣隐约显现乳罩”,她总是滴水不漏,蕴含了“古代贞女既傲慢又楚楚可怜的矜持”。④装扮的女性特质被包裹起来则意味着一种本能的自保。曾善美发现父母冤情真相后变得格外智慧、冷静和敏锐:她希望一切都在日常生活的水平面之下进行,这样才能让更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以往“生活上一切都依靠丈夫金祥”的女主人,开始以正义的名义逐渐夺取生活的主动权、控制权、决定权。她积极回应了金祥口中的婊子:“你奶奶非得你爷爷给她五块大洋才剪开裤带;第二次嫁人又是先见钱才上轿。”⑤尽管伪造处女红是以对传统性别文化的虚假认同为前提的,女性对压抑与伤害的抗拒也不容小觑。不孕,既是受侵害的后果,也是女性主体用身体反抗的方式。诚然,丈夫作为传统性别文化的代表,对女性身心的压抑与束缚是反抗和谐、反抗家庭的内在动因;而丈夫成为杀害父母的仇人,則是女性爆发的根本动力。曾善美率先讲述了自己不堪的往事,击溃男性自尊心,探求真相。但金祥面对曾善美赤身露体的反抗,沉沦于强奸的快感,忽略事实与真相,体现了男性对待女性身体的态度与立场的不坚定,也侧面突出了女性在自救之路中无可奈何的境遇。最后以正义的名义制造的“谋杀”,让女性主体也在性别文化的抗衡中自然过渡到了回归正义的道路。作者刻意制造的巧合,就把杀夫这一极端的性别反抗行为自然过渡到恶有恶报的框架中部分地合理化了。
三、意志反叛——女性身份的对峙力量
性别,暗含性别的自觉,包括对自身生理性别和社会规约的性别行为的反思,男女的社会属性有助于调整性别视角。而“身体并非单纯生物意义的物质存在,它与阶级、种族、性别和意识形态有着深刻复杂的历史关联,并拥有强大的反意识形态力量。”⑥曾善美经历了两次人生无法愈合的伤痛,曾善美七岁无家可归,青春期被夺女儿身,可她依然热爱生命、用心生活。婚后,她将生活与工作都处理得和谐温馨,细心照顾绿色环境,精心打理人际关系。在橡胶树的暗影中试图消解夫妻间的仇恨,给自己的丈夫一个忏悔的机会与共同生活下去的理由。但金祥将九条血命作为践踏女性身体的炫耀资本时,她痛恨金祥对生命的蔑视,决然放弃爱情与和谐,选择正义与道德,用一双柔弱的手把刀插在了金祥的心脏,暗示知既死,活心无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文中多次出现,甚至帮助曾善美在这起故意谋杀事件中逃脱,极具讽刺意味。这背后,我们无法忽视曾善美和金祥近乎透明的和谐婚姻中的暗影,传达出生活表象与本质的分裂。曾善美从身体力量上无法与男性暴力抗衡,只能撕破丈夫的丑陋嘴脸,利用意志反叛击溃金祥的心理防线,在和平分手的假象中拿着正义的伸冤计划的利刃刺向了丈夫的心脏,曾善美在丈夫抛弃她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对他们的婚姻毫无胜算,出于尊严与仇恨的考虑,只能计划着毁灭。
曾善美与金祥的对峙,不仅是是非的对峙,也是男女性别和身体力量的对峙,更是两种精神立场的对峙。“具有普遍人性的道德观(如正直善良、尊重生命)则会有一定的稳定性。”曾善美正是依靠这种稳定性把握住正确的道德判断。女性最终在眼睛雪亮的群众帮助下逃脱法律深入追究,这样安排结尾也体现了女性作家池莉对于女性本身的一种同情和欣赏。如果不依靠正义的复仇力量,如果没有日光下透明的生活的美好虚像,曾善美如何在一场蓄意谋杀中全身而退,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注释:
①陈宁.女性身体观念与当代文学批评[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4,08.
②汪民安,陈永国.身体转向[J].外国文学,2004(01):36-44.
③④⑤池莉.午夜起舞[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8:37页,6页,41页.
⑥张勇.话语、性别、身体:库切的后殖民创作研究[D].山东大学,2013.
参考文献:
[1]朱刘霞.“杀夫”框架下的人性书写——李昂《杀夫》与池莉《云破处》比较研究[J].新闻爱好者,2011(08):153-154.
[2]沈红芳.《云破处》的修辞与意义[J].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10,26(07):11-16.
[3]温长青.透视日常生活中人性之邪恶的一面镜子——评池莉的中篇小说《云破处》[J].名作欣赏,2007 (08): 87-89.
[4]董伟建.跌宕的情节 复杂的性格——读池莉的中篇新作《云破处》[J].荆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03):3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