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葫芦里的女儿心
2018-08-29庞余亮
庞余亮
很多词在我们的视野里出没。比如“燥热”和“清凉”。
可这世上的“燥热”太多太多了,而“清凉”实在太少了。“燥热”隶属于太阳,属于滚滚红尘,属于有野心的雄心勃勃的男儿志,而“清凉”属于温润、慈爱的女儿心,属于月光。
而长久的燥热之后,海伦的《小城流年》赐给了我们满院清凉的月光。这样的出其不意,这样的“清凉”,恰如徐鲁先生在书的序言中所提的“雪人”的清凉。谁都曾经是“雪人”,但我们把这给忘记了。如此舒展又如此从容的《小城流年》给予了我们在回望中被童年浸润的机会。
小城女孩小青子有着军营里的军绿色的童年,也有着小城四季的雕刻。在那既熟悉又震撼的军号声,她记忆的色彩是如此纯粹,夜空的蓝,槐花的白。流逝的时光,被这个由父亲接生到人间的好女儿的记忆镀上纯金的光芒。比如国师街上的校园,比如那童年的斜坡上,玩泥巴的孩子,抓羊拐的孩子,打沙包的孩子,彈玻璃球的孩子,小青子在奔跑,风迎面而来,裙子衬衣像风帆一样,晶亮的塑料凉鞋是斜坡上唯一的动词。
还有北肖墙里的草子糕。一分钱的酸得能缩脖子眯眼睛的酸枣面。一斤半芳香的油条。能排成队伍的装满了番茄酱的盐水瓶。还有夏天可以做耳环的牵牛花。染指甲的指甲花。秋天打枣。噼噼啪啪落在地上的枣。打下冬天取暖的煤糕。北方的雪,她们通红的小手,吃雪的她们唇红齿白。还有北方的雪中如何干洗衣服,在小城的贫穷和窘迫中,小青子们自有她对生活之美的拯救。
———在童年的斜坡上,小青子播种下了叮叮当当的笑声。
小青子后来长成了作家海伦。但作家的种子是由小青子浇灌的。小青子念念不忘的那红绒布娃娃,金黄卷发的,站起来眼睛睁开,躺下来眼睛闭上的布娃娃。见证了小青子童年的两棵大槐树,也正因为海伦的书写,那槐树永远开放着水滴般的槐花。还有姥爷,一起去寄信的姥爷。还有那狡猾的为了多吃一颗葡萄的弟弟。还有称得上伟大的小脚姥姥,她的大蒸锅,她“独享”的白菜帮子。她们的呵护,才有了永不焦虑的小青子。那亲人的呵护里,有当下最缺乏的勤俭、宽厚和仁义。
“我趴在窗台上,看小院里的瓜架绿叶,听蝉叫声声。我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11岁的有点忧愁的女孩子。”
与男孩的懵懂不一样,女孩的长大仅仅一瞬间,而小青子的瞬间,则是穿越了小城的日常,打开了宇宙。那是在夏天的夜晚,黄昏过后深蓝的天空下。
“我感到天空好深邃又好温暖,好像要坠到一只巨大的蓝色的怀抱里。我会怔怔地仰望天空很长时候。”
有了这样蓝色的底蕴,童年的群像就成了群星,那童年的星空里,永远湿润。比如会弹琴唱美声的孔阿姨,深夜吱呀作响的木门声。比如喜欢集邮的梁老师,那浸泡在清水里的邮票———仿佛透明的忧伤。还有严肃的黄校长和小黄叔叔。王校长和大哥风范的玉儿哥。少年的丁香愁。和弟弟一起跌下自行车。为弟弟生火的事的担当,还有那只叫阿丑的老猫。
小城流年中的每个人都是普通人,又是了不起的人,正是他们搀着小青子在人间行走,小青子才如此善解人意。
所以,小城女孩小青子的后院里,肯定有一根探向童年的葫芦藤触须,像绿梯子一样的蔓延,又像绿瀑布一样温润的触须。她的眼睛里,白色的槐花瓣就像露水滴。只有童年,才有家乡。时光在流逝,小青子在长大,但她用溪水般的清澈保卫了童年的完整。
那满满一信封里积攒的硬币,全是远在军营里的爸爸的爱。母亲是小青子的榜样,也是小青子的未来式。母亲的敬业,母亲的好学,全在小青子身上继续生长着。丢书包寻书包,跳级又退级,对于童年,这些事都是天大的事,但父母拉扯着儿女避过了成长的暴风雨。
好父母的爱,是孩子成长的最佳的避难所,也是孩子成长的催化剂。亲情荡漾啊,小城也好,流年也罢,一代代人在书写童年,但完整的、温润的童年是那样的稀罕。所以,这本获得过“冰心儿童文学奖”入围“中国好书榜”的好书里,那里面,有山峦一般的感恩,有古槐花一般的美德,更有探究不完的教育秘诀,就像深夜炉火里的红薯。
这些温暖芳香的人间食粮啊,全是那根探向童年的葫芦触须上,已悄然结了一只宝葫芦。宝葫芦里,是一颗体贴入微知心知肺的女儿心。
女儿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