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枪

余显斌

卢四江已经决定了，准备攻打双凤寨。

双凤寨矗立在双凤山上，巨石堆垒，山崖陡峭，很难攻上。据说嘉庆年间，丰阳一带的巨匪，名叫毕大头的，不信邪，曾带着部下，围攻双凤寨，十几天后，不但没有攻下双凤寨，还被寨上的人设计，将他吓跑。从此，直到民国乱世，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始终没有土匪打过双凤寨的主意。

可是，卢四江偏要来试试。

他一声吼，带领手下的喽啰，来到双凤山下，吹起号角，攻打山寨。可是，最终结果和当年的毕大头一样，没有攻上去不说，反而折损了很多兄弟。

土匪也是人，也怕死，都怯阵了，劝说卢四江撤军。

卢四江不，他也采取一法，围住山脚，不让人出寨，打算时间一长，让寨里人没水喝，自然投降。

这办法，和毕大头当年围寨目的一样。当年，山寨人没水了，用酒洗衣，在山上泼洒着，毕大头见了，以为有水，仓皇撤退。

盧四江想，这次，他们别说泼水，就是下雨，我也不退，困死他们，绝不上当。

土匪们围困在山下，卢四江没闲着，给自己也安排了一个任务，仗着一杆枪，指着寨门。他告诉手下的土匪，看住了，只要寨门有人影一闪，马上告诉自己。他气哼哼地道：“奶奶的，出来一个打死一个，出来一双，打死一双。”

旁边土匪答应一声，盯着去了。

卢四江的枪法，是这片土地上一流的。他的枪法，究竟准确到什么程度，没人说得清。但据说，有一次，卢四江躺在竹榻上抽鸦片烟，正悠闲着呢，有声音嗡嗡地响起，是一只苍蝇飞来，一会儿飞到他的前面，一会儿绕到他的后面，最后，竟然落在他的鼻尖上。卢四江啪的一巴掌拍在鼻尖上，鼻尖被打得通红，苍蝇却没打着。

他火了，不动了，慢慢抽出枪。

过一会儿，苍蝇又飞来了。他闪电一般，抬手就是一枪，“啪”的一声响，不知那只苍蝇死了没有，总之，房内没有了嗡嗡声，清静多了。

他的神枪，从此出了名。

他的神枪，是从小练起的。

那时，他练的当然不是枪，是弹弓，对树打鸟，对空打蜂，对着花朵打蝴蝶，十几年的弹弓玩下来，熟练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有时闭了眼，一石子出去，就能弹下一只麻雀。

他眼一睁，两道亮光闪闪的，如两柄刀。大家都说，这是练枪练出的。

他现在用枪指着寨门，寨里的人谁敢出来啊？一次，寨门一开，一个人影一闪出来，头上顶着个罐。他的枪口一晃，“啪”的一声枪响，隐隐的，那个罐碎了，那人影连爬带滚地跑了回去。寨门也随后关闭了。

所有土匪见了，都大声叫好。

卢四江吹去枪管上的烟，得意地道：“丢那妈，还算命大的！”

他估计，那人大概是出来找水的，看来，山上是撑不住了，快要投降了。可是，等了几天，仍不见山寨人投降。他急了，派出探子，四处探听消息。这天，探子回来报告，山上准备请狙击手，来这儿狙杀他。卢四江不但不怕，反而哈哈一笑问：“是谁啊，嫌自己命长了吧？”

“是谢八。”探子轻声说。

卢四江的笑声倏然停下，如掐掉引线的炮仗，哑住了，鼻尖也随之冒汗了。

原来，卢四江初起时，一人单干，仗着一条枪，行凶作恶。一次，他正在欺负一个名叫瞿正六的妻子时，让谢八看见了。谢八大吼一声，冲了过来，在他的枪还没有抬起时，谢八的枪“啪”的一声就响了，子弹“嗖”一声射了过来。

卢四江头皮一麻，头发上溜出了一条槽。

他当即腿一软，跪下了。

这，也是他一生唯一一败。

谢八指着他道：“再作恶，一枪毙命。”

卢四江连连叩头，发誓从此改邪归正，不再作恶。现在，听说寨上人请谢八帮忙，来狙杀他，他浑身冒汗，询问探子：“不是听说，谢八已经死在外面了吗？”探子告诉他，没有的事情，听说双凤寨的人找到了谢八。而且，谢八也答应回来帮忙。卢四江脸色白白红红了一阵，告诉手下人，谢八如果回来，一定会出现在这一带，到时，抓住谢八，立马杀掉，千万别手软。

土匪们都答应一声，纷纷离开，把守路口去了。

几天过去，谢八一直不见出现。

卢四江的心，也慢慢放回腔子，平稳了。

那天，他的鸦片烟瘾犯了，卧在山脚一处草坪上，抽着鸦片烟。突然，“砰”的一声响，卢四江身子一震，接着，身上到处疼痛，冒出血来。土匪们纷纷赶来一看，卢四江身边地上，被打出一个坑，他的身上，钻入了许多铁沙子。显然，刚才山上用抬枪，朝他射了一枪，如果枪口当时稍微抬一下，他就被打成了筛子。

卢四江又痛又气，跳脚大骂，发誓一定要攻上山去，杀个鸡犬不留。

这时，一个土匪从土坑中，拣到一个铜铃一样的东西，囫囵的，鸡蛋大小，上下两半合拢着，上面有火药熏过的痕迹，显然是随着铁沙子一块儿，被抬枪打来的。铜铃送到卢四江手里，这是那时的一种送信的工具，他是知道的，拧开铜铃，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上写：这一枪是警告，下一枪将一枪毙命。

纸上署名：谢八。

卢四江脸一白，再次大骂部下，没有把守好各处路口，以至于让谢八上了山寨。骂完，他气呼呼地一挥手：“撤！”

部下问：“不围攻了？”

卢四江吼道：“咋，非得让老子死在谢八手里啊？”

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了，跟着撤退了。

其实，谢八早已死在了外面，并没回来。当时开枪的不是别人，正是瞿正六。他担心射不中，让卢四江看出端倪，因此，捎带着打出一个铜铃，里面以谢八的口吻，写着一张恐吓的纸条。他想，如一枪能打死卢四江，固然好；打不死，也可以吓唬一下。

没想到，他的一枪虽没击毙卢四江，却击退了土匪。

双凤寨度过最后一劫。

不久，这儿解放，卢四江被击毙，土匪也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