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照耀以色列
2018-08-29胡万程
胡万程
请想象自己在玩一款类似于《文明》的国家策略游戏:
在地中海的东岸,你获得了一块约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嗯,就比北京大个1/4吧。此地土地贫瘠,大部分国土是沙漠和盐碱地,严重缺淡水。
境内几乎没有可供开采的石油、天然气、煤和森林资源。国内宗教问题复杂,近邻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侵犯边境。人口约80万,每年还将有20万以上的难民前来寻求庇护与救济。国内经济主要类型为农业耕种,并常年处于资源封锁中。
下面请完成任务:在70年内,把此国变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地区之一,并把“科技树”提高到名列前茅的水平。
“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打”—用来形容这个任务的难度,很形象。然而,这却是1948年以色列建国初期,所面临的真实局面。
如今的以色列,早已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国家之一。2018年国民生产总值预计达到3700亿美元,比起建国初期翻了150倍以上。人口约890万,人均GDP跻身世界TOP20俱乐部。
科技上的成就则更为突出,以色列在软件开发、通信和生命科学上的科研实力居世界顶尖地位,被称为“第二个硅谷”。
农业小国到科技大国的转变,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或许以色列国旗中,那只在犹太传说中有着“大卫之盾”之称的六芒星可以给到我们答案。
民族之星,国家之星
阿瑟·库斯勒在《中午的黑暗》一书中写道:“国家是一群人投射出来的影子。”同样,说到以色列,就不能不提这个国家的主体—犹太人。
“犹太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这样的说法深入人心。说法采用的论据,多是列举著名科学家与犹太裔诺贝尔奖得主的数量。
但把犹太人的成功定义在“人种”这种陈词滥调中,显然缺乏理性。现代以色列并非单一民族国家,而是“民族大熔炉”。族人分散超过千年,经过通婚、混血,他们讲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背景,他们是一群流散在世界的犹太人,重聚在以色列。人种论,其实站不住脚。
笔者更偏向的是以色列在发展过程中,民族特性与社会发展互相作用而逐渐形成的“社会文化”对人所产生的影响。
迈克·利的《两千年》一书中,讲了一个笑话:
四个男人站在街角,其中一个美国人、一个俄罗斯人、一个中国人,还有一个以色列人。一名记者走到他们面前说:“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对肉类短缺有什么看法?”美国人不解“什么是短缺”,俄罗斯人不解“什么是肉类”,中国人不解“什么是看法”,以色列人不解“什么是打扰一下”。
这个略带讽刺性质的笑话,形象地描繪了以色列人的一个典型特质—Chutzpah。这个词中文直译过来是“大胆,放肆”的意思,在以色列这个词不含贬义,反而有那么一种“胆识过人”的褒义。
不熟悉以色列的人,如果在以色列生活一阵子,最初往往会觉得这里的人缺乏基本礼节。学生质疑教授,雇员挑战老板,士兵质问长官,文员批评官僚,这样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下克上”的行为在长幼有序的东亚往往是不受欢迎的。毕竟一般来说,初生的牛犊缺乏经验与学识,比起老牛更容易犯错。但在以色列文化中,孩子从小就被教导要挑战既成之事,多问问题,讨论所有事情。
在公司的经营上,带有Chutzpah色彩的以色列式管理被证明是提高效率、避免错误决策的最佳方式之一。在以色列公司待过的外国人普遍认为,公司里没有繁文缛节,做起事来非常轻松,直接干脆地提出意见,不用担心“秋后算账”或“遭人嫉恨”,因为这里每个人都这样做。
在直言不讳的环境下,以色列的经营者与投资者对于“建设性失败”同样是极为包容的。他们认为,如果不能包容相当数量的失败,那么真正的创新也不可能实现。无关年龄,无关等级,以色列的人会把事情分析到最透彻为止。
说完人,来说说国家。
韩国、新加坡、以色列,都是“生于忧患”的国家典型。这些国家都在发展途中,遇到了严重的外部威胁,政府与国民都面对着巨大的生存危机。韩国所处的朝鲜半岛一直动荡不堪,新加坡与母国马来西亚关系一度紧张,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始终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但这些国家也无一例外地顶住了压力,反而创造了经济发展奇迹。
在过去的70年里,阿拉伯国家的封锁对以色列造成了难以估计的损失与发展困难,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由于封锁,以色列人不得不发展自身的民族工业,在第四次科技革命中寻求后发制人的机会。恶劣环境下成长的以色列人,争分夺秒,反应迅速,比起其他国民更懂得珍惜机会,全力以赴。
以色列是由洒落在世界各地的犹太移民组成的,移民是有打破一切、重新开始的觉悟的。他们爱好冒险,移民的国度往往容易诞生企业家。这也算是以色列的国家“福利”之一吧。
兵役之星,政策之星
世界上兵役制度最严格的国家,非以色列莫属。以色列全民皆兵,年满18岁必须服兵役。男性得服兵役3年,女性2年,以色列是世界上唯一对妇女普遍实行义务兵役制的国家。
18岁,在其他国家,正是考虑报考哪所大学的年龄。而以色列的年轻人已经在衡量各个军事单位的优劣势了。“精英情报部门Unit 8200、总参直属侦察营、国防军计算机系统事业部、海军突击队、空军”这些,都是淘汰比例极高的部门,也是众多年轻人挤破头想进的地方。
应征的前一年,以色列的男孩女孩就会去以色列国防军的征兵中心报到。他们在经历过初步医学检查后,会被分组进行严格的体能与心理测试,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筛选。
而军队会根据新兵们这段时间的表现进行排名与打分,根据新兵能力与志愿,把他们分配到不同的部门。以色列军队部门的人员贵精不贵多,在培养人才上面花费巨大,军队的精英部门的门槛高,且所习得的本领不输于哈佛、牛津这样的顶级院校。
在以色列求职,面试有个必问的问题—你在军队的哪个部门服役过?甚至有些工作岗位,注明只要XX部门的毕业生。军队精英部门的选拔挑剔、培养卖力,其部门的毕业生自然受到广大企业雇主的欢迎。
“一流人才在军界和商界。”在战场,一个决定可能导致一场战争的胜败,做决定的人一定要有敏锐的判断力与超强的执行力。这与商场有很多共通之处,商业决策的正确与否往往事关公司的生死存亡。
以色列军队部门中的优秀毕业生,退伍后往往在商界的表现也异常突出。比如,军队部门中最为苛刻的Talpiot(塔楼)项目,每年只选拔以色列高中前2%的学生,然后筛去十分之九,每年留下200名学生。
这些进入Talpiot的年轻人会加速学习数学、物理以及计算机方面的专业知识,同时了解以色列国防军各个分支的技术需求。他们将被训练长达41个月,所接受的学术培训远远超出世界其他国家普通大学生的培训范围。这个项目的最终目的,是培养他们成为以完成任务为导向的超级精英。
从结果来看,从Talpiot毕业的战士,多数没有留在军队,而是进入了企业与学术机构,把自己在军队中学到的尖端技术投入“产学研”,近2/3的人成为以色列顶级学术专家与成功企业的创始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以色列军工科技向民用技术转化速度快的重要原因。
以色列这套世界独一无二的“军学结合”精英教育,积攒了质量极高的人才资源。优秀的人才诞生优秀的想法,以色列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人力资本,并将其转换为经济方面的竞争优势,启动了一项吸引风险资本的完整计划,并为科技创新提供有利条件:国家科技孵化器计划。
以色列的很多新兴公司都诞生于研发中心或商业孵化器。一方面,年轻人对于传统商业模式不感兴趣,比起为别人打工,更愿意创建自己的公司;另一方面,众多投资人也乐于投资新兴公司获得回报,而不是把眼光局限在扩大生产和扩大市场上。
为年轻企业融资的模式,根子并不在国家扶植。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政府部分会逐渐减少并让利于私营企业。以色列的孵化器项目的60%以上完成了孵化程序,最后成为独立企业。
创新的成功也离不开政府和社会金融机构的支持。以色列政府向很多研发中心提供资金支持,同时也会给特殊发展领域的研发项目额外划拨经费。这些资金不仅鼓舞人心,也为年轻企业家创业送来支持。
同时,随着以色列创业公司和创新中心兴起,以色列也建立起了一套强大的咨询服务支持系统,专为以色列加速器计划内的初创公司服务。在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咨询公司、天使基金投资人、孵化器、加速器、风险投资公司的支持之下,创业公司把目光投向研发与创新成为可能,又能受益于资深的顾问。这一整套成熟的系统,为以色列的创业公司提供了坚实保障。
产业之星,后援之星
建国以来,以色列的产业发展战略就很清晰。政府致力于科学和工程学的技术研发,培养了大批理工科研究人员,在遗传學、计算机科学、光学、工程学,以及其他技术产业上的贡献都相当杰出,在农业、能源和医学上的研发也相当知名。
农业上,以色列最大的问题是水资源匮乏。但以色列持续开发的大型海水淡化项目,以及废水循环利用、雨水利用、点滴灌溉、人工降雨、精准农业、遗传学改良单位产量等技术,使得以色列突破了自然资源的天生劣势。
能源一直是以色列经济发展的拱顶石,2009年之前以色列90%的能源需求依靠进口。而2009年在海法附近,发现Tamar天然气后,以色列的资源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色列的资源不但可以自给自足,甚至成为了能源出口国。
医学领域中,全球各种治疗硬化、癌症、阿尔茨海默症的处方药,几乎都来自以色列的生物科技。以色列拥有比世界其他国家都高的人均医药设备,且生命科学行业的出口为国家带来了丰厚的外汇收益。这一成果并不是偶然的,是以色列把重要资源投入大学医学科、生命科学学院、专业机构、医院的结果。
而军事科技产业是以色列研发产业中最知名、研发能力最强的产业之一。如今,由以色列本国研制生产的无人机、预警机、航空电子设备等装备,性能已经位居世界先进水平,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欧美发达国家。这些军工产业的产品和人才,大部分还会被用来反哺民用,进一步推动了高科技产业的进步。
时至今日,以色列最重要的出口已不再是钻石或者水果,而是企业输出。890 万人口,却孕育了多达6000家科技创新企业,而这些企业一大部分都卖给了海外资本大亨。
Google曾经看上了以色列的网络应用开发商LabPixies,后来又把导航应用软件公司Waze招入麾下;三星也曾收购以色列机顶盒厂商Boxee;英特尔对Mobileye的收购自不必提,他们还曾经拿下了以色列VR技术公司Replay;就连以往对以色列市场关注不多的中国企业,也在近几年纷纷“西游”,对这片热土进行投资。
美国的大量支援,在以色列的科技产业发展史上起了很大的作用。建国初期,以色列经济举步维艰,靠着来自北美每年一亿多美元的私人捐助,解了燃眉之急。后来,美国政府不限制以色列的高科技产品出口,以色列本国的科技产品得以以免税的优势对美出口。
尽管以色列不是北约成员国,却是每年享受美国军事协作最多的国家,而且与美国合作发展了大量研发计划。不论是军火销售,还是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的空中桥梁,抑或是安全方面的合作协议,历来都有数不胜数的例子见证着这种亲密关系。
中东是连接亚洲、欧洲和非洲的枢纽,以色列就如同美国放置在中东的一颗钉子。以色列作为中东唯一的发达民主国家,及其在中东的影响力,都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同时,在美犹太人多属于上流阶级,他们也影响着美国对以政策。
科技上,美以也属于互益双方。美国的科技公司多在以色列设有研发中心,这些公司为以色列带来巨大帮助的同时,以色列的尖端人才也为巨头创造了巨大利益。譬如以色列为英特尔开发的“划时代”的迅驰和双核处理器,就稳固住了英特尔在处理器市场的龙头地位。
站在耶路撒冷的橄榄山上,古城里鳞次栉比的房屋与宗教城堡尽收眼底。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三种宗教,在这个不同文明交汇、不同价值与观念角力的原世界中心和谐地共存。战乱与威胁中,这个小国完成了世界上最神奇的蜕变与成长,并在人类社会的第四次技术革命中,持续地施展着强大影响力。
奇迹之地,祝福以色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