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救女儿“抖音”小伙伴，灼灼父爱引领亲情归

安子

2018年3月，四川省宜宾市的高二女生薛娜突然辍学，跑到湖南省长沙市约见网友。

父亲薛志刚千里奔袭赶到长沙，发现女儿迷上了一款手机APP“抖音”，梦想成为网络红人。而她所见的网友是她的直播搭档，也是个辍学高中生。

薛娜为什么不好好读书，非要玩“抖音”？薛志刚能将女儿拉出歧途，回到校园吗？

急煞父亲：叛逆女儿为做网红辍学出走

2018年3月3日，四川省成都市成华区物流园工地，正在工作的薛志刚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女儿薛娜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语气焦急地说：“薛娜有几天没来学校了，也没参加期中考试！”薛志刚的心蓦地一沉，急忙将工作交给同事，赶往火车站。

时年45岁的薛志刚是四川省宜宾市人，女儿薛娜16岁，在宜宾市三中读高二。薛志刚长期在成都工作，与妻女两地分居多年。2009年6月，薛志刚的妻子张群提出离婚。薛志刚极力挽回，但张群态度坚决。离婚后，张群去了加拿大。

婚姻失败，薛志刚一度情绪崩溃。那阵子，薛娜每天哭着要妈妈，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薛志刚是建筑工程师，常常吃住在工地，本就回家少。他一狠心，将女儿送到爷爷奶奶家。从那以后，父女俩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读初二时，薛娜学校开家长会，薛志刚出差没有及时赶到，薛娜冲他吼：“我就是个孤儿，甚至比孤儿还惨！”薛志刚心生愧疚，不断在物质上补偿她，鞋、包、苹果手机，有求必应。

薛娜进入高中后，学习成绩处于中等，薛志刚鼓励女儿，将来考上大学，就在成都工作，他会为她买房。薛娜并不领情，她说：“我从小没靠过你们，我自己也可以活得精彩。”薛志刚后来才发现，女儿所谓“活得精彩”就是生活在手机里。

据老师和爷爷奶奶说，薛娜曾偷偷拍摄了一些视频上传到网上。薛志刚就此事问过女儿，薛娜不屑道：“现在谁不玩这个，谁就处在鄙视链的底端。”

薛志刚赶到学校后，班主任告诉他，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但薛娜偷藏了手机，老师收走后，她又买了一只，课余时间躲在学校的树林里录视频，听说是玩“抖音”，粉丝还不少。同寝室的同学说，薛娜最大的梦想是做一名网红。

薛志刚从薛娜的同学处得到线索，薛娜的抖音昵称是“元气少女娜”，她很可能去了湖南长沙，那里有她的一个网友，抖音昵称“跑酷小王子”。薛志刚急忙下载抖音APP，他从未接触过这类事物，发现里面是些千奇百怪的短视频。他注册了一个账号，并关注了女儿和那个网友的账号。他在“元气少女娜”的主页上，看到了女儿发的视频，不是跳舞，就是搞怪，还有偷拍室友的视频。薛志刚摇头叹息，他不解：女儿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东西？好在女儿刚发的短视频显示她安然无恙，薛志刚松了一口气。他一遍遍拨打女儿手机，女儿不仅没接听，最后还关机了。当天下午，他乘火车赶往长沙。唯一的线索就是“跑酷小王子”，他的视频主页显示，他名叫李赫，经常在公共场合跑酷，最近的两条视频，薛娜都和他在一起，他们在视频里宣布，推出一个“跑哥辣妹”的组合。

薛志刚到达长沙后，拿出“跑酷小王子”的视频，向市民询问地点。一个年轻人告诉他，这几个地方主要集中在岳麓山入口处。薛志刚来到岳麓山脚下来回转悠，结果，两天过去了，他一无所获。

薛志刚给女儿的手机发出十多条留言，催她跟自己联系。薛娜很久才回复一条：“我很好，我在为自己的目标奋斗，别打扰我。”薛志刚气得差点报警，但又担心这样可能会激化父女之间的矛盾。

这天上午，薛志刚看到“跑哥辣妹”的账号上传了新视频，李赫一副“忍者”打扮，在一处景观巨石之中闪转腾挪，薛娜则拿着手机边拍摄边解说。薛志刚急忙在视频下留言：“我是你们的粉丝，想到现场给你们加油，能告诉我下一个跑酷地点吗？”很快，他收到回复：“三一路，欢迎加入。”

三一路位于长沙星沙经济开发区，薛志刚立即乘坐出租車，一路寻找，终于找到那处景观。他在附近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蹲守在景观对面。上午10点，薛娜和李赫骑着共享单车出现了，他们都是一副酷酷的打扮。很快，他们开始了表演，李赫在石头间跑酷，薛娜拍摄并解说，薛志刚注意到，薛娜的目光一直扫视四周，八成是在找那个“粉丝”。

此刻，薛志刚很想冲过去拉住女儿，可他还是强忍住，没有打草惊蛇。当他们结束拍摄回家时，薛志刚叫了一辆的士跟在后面。薛娜和李赫骑着车，进了芙蓉苑小区。薛志刚跟踪到了一栋楼下，看着他们进了楼道，急忙冲过去，抓住了女儿的胳膊。薛娜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父亲，她惊呼“放手”。薛志刚怒斥道：“你疯了，竟然辍学和别人鬼混！”又转向李赫：“你呢，你父母不管你吗？”薛娜大叫道：“什么鬼混，我才没有！”李赫也急着辩白：“叔叔，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薛娜除了拍视频，什么也没做！”

善良出手：义救“拐走”女儿的抖音小伙伴

薛志刚将两人“押”到李赫家里，屋子很简陋，还乱糟糟的。薛志刚询问李赫的家庭情况，李赫闭口不谈。他称：自己和薛娜两个月前在抖音上相识，并一见如故，考虑到抖音上大多数人都是单打独斗，他们决定合作创新。这才有了薛娜的离家出走。

得知原委，薛志刚拉起女儿就要回家，并说：“如果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报警说李赫拐骗女生！”薛娜只得跟着父亲身后离开。

没想到，薛志刚在火车站买好车票，一转身，薛娜已不见了。薛志刚给她打电话，电话关机。他再到李赫家，并未发现薛娜。薛志刚只得交代李赫，薛娜一个人在外面有危险，请务必联系她。

当天下午，薛志刚去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第二天，薛志刚再次去派出所，并未查到薛娜的住宿信息。薛志刚心急如焚，给薛娜发了很多信息，薛娜回了一句：“爸，你回去吧，我觉得这条路挺适合我的，我要抓紧时间，出了名赚到钱，我就回去。”

薛志刚哀叹自己平时对女儿关心太少，不知道她居然想以这种方式挣钱。他回复道：“孩子，你的任务是搞好学习，我不要求你出名，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好。”薛娜的回复令薛志刚大吃一惊：“妈妈离开我，你长期不管我，不就是因为我不优秀吗？我一定要成功，让你们后悔！”薛志刚的眼睛一下子潮湿了。原来女儿的心里，藏了如此苦涩的心事。他急忙拨打女儿的手机，薛娜已经关机。薛志刚明白，女儿存心要藏起来，他无计可施，只能守在李赫家的楼下，找他要人。

李赫仍然每天外出录视频，薛志刚远远跟在他后面。李赫不胜其烦：“叔叔，我和薛娜的组合已经解散了，您别再跟着我了。”薛志刚表示只要他告诉自己薛娜的行踪，就离开。李赫气愤道：“现在抖音竞争多么激烈，您这样，我没法发视频，挣不到钱，您给我钱呀？”趁薛志刚没注意，他一溜烟跑开了。

5月14日上午，李赫来到天心阁附近，他固定好手机之后，从一处高约3米的墙上一跃而下，谁知他起步时一个趔趄，背部着地重重落下，哼了一声就昏迷过去。此时，周围没有人，薛志刚正远远地看着他，见他一时再无动静，心知不妙，急忙跑过去，随后拨打120急救电话把他送到医院。

经医生诊断，李赫伤得不轻，除了有脑震荡，他的尾椎骨骨裂，脊髓也有些损伤。因为救人的时候没有拿回李赫的手机，无法联系他的家人，薛志刚垫付了数千元医药费。医生告诉薛志刚，李赫目前情况不容乐观，治疗费不菲。

李赫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发现薛志刚对李赫各方面情况一无所知，按照惯例，医院报了警。警方随即对薛志刚展开调查，薛志刚说明了情况，警察仍要求他近期必须待在长沙，等验明真相才能离开。

主动救人却惹上了麻烦，再加上女儿不知去向，薛志刚急得嘴角长出一圈泡。他安慰自己，善待李赫，也是善待女儿。当晚，他在旅馆给女儿发去信息：“李赫受伤，你们没法成立组合了，回家吧。”

第二天，薛志剛来到医院，李赫仍然昏迷不醒。警方说，他们调出事发地的监控视频，李赫受伤与他无关，他是见义勇为。警方同时告诉他，李赫是长沙二中的学生，去年辍学，他父亲早逝，母亲是智障人士，住在养老院。薛志刚大吃一惊，这孩子该不是把玩抖音作为谋生手段吧？

5月17日，薛志刚所在的公司打电话要求他尽快返回，否则会影响工期。他只得在当天下午乘飞机赶回成都，将工程移交给同事，并请了长假。为此，他损失近十万元收入。随后，薛志刚返回长沙，发现李赫又欠了一笔医药费，他忙到窗口缴费。

薛志刚缴完费，一转身就看到女儿站在身后，他十分欣喜。薛娜却冷冷地说：“警察为什么找你？”薛志刚一愣，还没开口，薛娜又说：“肯定是你把李赫弄伤的，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乖乖回家，告诉你，你的阴谋不会得逞！”薛志刚百口难辩：“娜娜，李赫是自己受伤的……”可女儿已转身消失在人流中。

薛志刚连忙发短信解释，薛娜回复道：“一个连亲生女儿都不管的人，怎么可能去帮助他人？我不信！”这话如一把刺刀，扎得薛志刚的胸口生疼。

告别直播：灼灼父爱引领亲情归

5月20日，李赫终于苏醒过来。

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急得大喊大叫。见到薛志刚，他厉声道：“我瘫痪了，你高兴了吧？带着你的女儿走吧，走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你！”薛志刚说：“我不会走，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会治好的。”

医生告诉李赫，是薛志刚救了他，并支付医药费。李赫仍然情绪失控，不停地哭泣，他完全被自己的病状吓坏了。他对薛志刚说：“我不用你管我！你巴不得我动不了呢！”薛志刚耐着性子劝他：“你是跑酷小王子，不是爱哭小王子，是个男人，就勇敢面对现实，迎接挑战！”李赫低下头，不再说话。

薛娜隔天会到医院来，每次都躲着父亲。薛志刚明白，女儿目前是安全的，他无暇再顾及她，当务之急是让李赫身体恢复，重新站起来。

5月26日，薛志刚带着礼品来到长沙市晚晴养老院。李赫的母亲是智障人士，生活难以自理。院方告诉薛志刚，当地社区对李母有低保和补助，养老院也减免了部分费用，但仍有费用缺口，李赫在外打工，每月会定期送钱过来。薛志刚唏嘘不已，当即为李赫的母亲预交了两年费用。

回到医院，薛志刚看到李赫正躺在床上，捶打着无法动弹的下半身。薛志刚坐在床前，把在养老院录下的视频放给李赫看。看着看着，李赫的眼泪慢慢流下来。薛志刚说：“你妈妈在养老院的费用已经预缴了两年。”李赫轻轻地说：“谢谢您。”薛志刚又说：“医生说了，你年轻，身体素质也好，只要配合治疗，康复指日可待。你还要继续这样闹下去吗？”李赫擦着眼睛说：“薛叔叔，我会配合治疗的。”

院方请来两位专家会诊，给李赫制定了治疗方案。一个星期后，李赫的腿部有了知觉，他异常惊喜。薛志刚说：“我相信你很快能站起来，加油！”

此时，李赫察觉到薛志刚脸上的愁容。这段日子，薛志刚每天都给女儿发信息，但从没收到回复。好在她每天更新抖音，从视频上看，她很在乎粉丝互动，在其中越陷越深。薛志刚忧心忡忡。

6月7日，李赫给薛娜打了个电话，得知她住在芙蓉区唯一星城小区的短租房内。李赫劝她回四川，薛娜气呼呼地说：“你可别撂摊子！我不会走，我要等你好起来，跑哥辣妹已经有三千粉丝了，咱们不能放弃。”李赫还想劝说，薛娜却挂掉了电话。

根据李赫提供的地址，薛志刚来到唯一星城，这里有不少短租房，有些没办手续，根本无从查找。薛志刚便在小区内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白天，他到医院照看李赫；傍晚，就在小区内寻找薛娜。这天，薛娜发现了父亲的行踪，她急忙躲避，并打电话质问李赫。李赫再次劝说她跟随父亲回家，薛娜气愤道：“你是个临阵脱逃的叛徒！”

6月15日，李赫的双腿终于恢复了运动机能，他试探着下床行走，走了几步就跌倒在地。薛志刚扶起他并鼓励道：“你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很快就能恢复。”他租来轮椅，带李赫到楼下的花园里散心。得知薛志刚仍未找到薛娜，李赫决定设计逼她现身。

6月16日早上，李赫用借来的化妆笔在手腕处画出一道“伤口”，并在周围涂抹番茄酱，制造出“自杀”现场，然后拍摄小视频发到抖音上，配上文字：“辣妹离开了跑哥，跑哥生无可恋……”一个小时后，薛娜心急火燎来到病房，哭着对李赫说：“我当时说的是气话，我没想过离开你。”当她发现这是李赫的计谋后，准备离开，李赫拉住了她。随后，他饱含感激地讲述了薛志刚这些日子如何救他，如何帮助他的母亲。说着说着，他流泪了。薛娜非常震惊，她没想到李赫玩抖音是为了挣钱给母亲，而她只是为了满足虚荣心，想做网红。薛娜羞愧不已。

李赫说：“薛叔叔之所以如此帮助我，除了他心眼好，更是为了你。我9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爸爸，从薛叔叔身上，我好像找到了失去的东西，我想，那就是父爱。”薛娜低下了头，原来，她误会了父亲。这些天，她刻意躲着父亲，可又忍不住远远地观察父亲，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

薛娜回到小区附近，天空飘起了细雨，她发现，父亲正站在门口的树下，没有打伞，焦虑地东张西望。薛娜跑了过去，把伞举到父亲的头顶。薛志刚错愕地看着女儿，抓住伞柄向女儿那边靠了靠，说：“别淋湿了身子。”薛娜轻轻叫了声：“爸。”这一刻，薛志刚听到横亘在父女之间的冰山碎裂的声音。

这一晚，父女俩倾心交谈，说了很多从未说过的体己话，薛志刚为自己多年的父爱缺席向女儿道歉，薛娜也终于明白，父亲是爱她的，她辍学离校玩抖音的举动十分荒唐。

6月19日上午，薛娜来到李赫的病房，两人录了“跑哥辣妹”最后一个视频。李赫说：“其实，我们俩是高中在读生，辍学玩抖音，夢想成为网红……”薛娜抢过话头：“跑哥说错了，他玩抖音是为了挣钱赡养母亲，而我，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李赫说：“我们要离开抖音了，因为，我们的青春属于校园。”薛娜接上去：“我们还会回来的，在完成学业之后！”这一天，他们双双注销了抖音账号。

6月20日，在薛志刚的陪同下，辍学三个多月的薛娜回到了学校。6月底，薛志刚接到李赫的电话，他恢复得不错，已能行走，近日将返回学校。

父女关系修复后，薛志刚决定，每个周末从成都回一次宜宾，陪伴女儿。他还给薛娜请了家教，让她把欠缺的功课补上来。父女俩的关系日趋融洽。

所谓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薛志刚庆幸自己，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跟女儿和解。

编辑/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