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陪睡引发血案
2018-08-27星辰
星辰
生活中,单身老年人大都孤单寂寞,尤其是单身空巢老人,因为缺乏陪伴,会更加孤独,不少人有较强的再婚需求。然而,年轻人往往出于一己之利,极力阻挠单身老年父母再婚。一些老年人便另辟蹊径,同居养老,可又因缺乏安全感,结局往往一拍两散。最近两三年,一二线城市又出现了一种互助养老新模式:同性陪睡。然而,这种养老模式仍暗藏风险——
孤独老人征“同性陪睡”
75岁的丁久祥家住北京市朝阳区,退休前是一名国企工会干部。几年前老伴因肝癌去世,独生儿子丁炜在美国定居,丁久祥便成了典型的空巢老人,独自住着124平方米的三居室,生活十分孤寂。
2015年5月,丁炜放心不下,把父亲接到美国旧金山养老。丁炜与洋妻子在当地一所大学任教,住的是带泳池的别墅,过着比较优裕的生活,可丁久祥很不适应:因不懂英语,他无法与人交流,几乎和聋哑人无异,出门经常迷路;大半辈子习惯了吃米饭、面条,儿媳却天天烤面包、煎牛排,丁久祥感觉难以下咽。
9月23日,闲得发慌的丁久祥自己找活干,在别墅门前替儿子修剪草坪。儿子家养的一条小狗围着他打转撒欢,耽误他干活,他便抬脚踢了小狗一下,踢得小狗一声哀叫。邻居老太太恰巧看到了这一幕,用英语冲丁久祥叽里呱啦吼了一通,还伴随着愤怒的手势。丁久祥闹不明白对方为何生那么大的气。
半小时后,丁炜匆匆从学校赶回家,一见面就责怪父亲:“爸,您虐待宠物是违法的,邻居老太太要报警。”丁久祥一惊:“踢一脚自己养的狗也违法?”丁炜说:“这边的法律就是这样的。”边说边拉父亲来到邻居家,诚恳地向老太太解释:“我爸刚来美国,不懂这边的法律,并非有意虐待宠物,请您原谅!”对方这才打消了报警的念头。经历了这件事,丁久祥一天也不想在美国待了,天天嚷着要回北京。11月中旬,丁炜只好送父亲回国。
丁久祥患有糖尿病和慢性心脏病,丁炜不放心他一个人生活,提出让他住敬老院。丁久祥听小区一些老人说过,住敬老院虽然有人照顾,但很不自由,起床、会客、吃饭都有严格时间要求。他告诉儿子:“我宁愿一个人生活,也不住敬老院。”丁炜只好作罢。
为打发晚年孤寂,2016年3月,丁久祥在電话里与儿子商量:“我年纪大了,感到越来越孤独,想找个老伴成个家。”老年再婚容易引起纠纷,要是父亲再成家,名下的房产、存款很可能会被对方或其子女占有,那是丁炜无法接受的。沉默良久,他回答父亲:“爸,很多老太太找老伴儿,就是看中对方的经濟条件,很难有真感情。我不想因为您再婚,给我将来惹麻烦。”
丁久祥见过身边一些再婚老人,一方去世后,双方儿女因房产和存款反目成仇,甚至闹到法院。他忍不住想,自己都70多岁了,经济条件优越,谁知对方是不是打自己财产的主意?这么一想,他觉得再婚确实存在巨大隐患,便告诉儿子:“爸听你的,晚年就一个人过。”
为弥补不能守护父亲的愧疚,丁炜每月寄给丁久祥500美元,折合人民币3000多元。丁久祥每月还有3000多元退休金,很多人羡慕他,说他收入超过白领。丁久祥有些眼花,丁炜经常给他寄昂贵的深海鱼油。小区老年人一说起丁久祥就一脸羡慕,说他有个孝顺儿子。然而,外人只看到丁久祥风光的一面,他心理和精神的寂寞无人能知。漫漫长夜,他经常自怨自艾:哪怕有个傻儿子,只要守在自己身边,一起吃吃饭,拉拉家常,也比现在幸福。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唉声叹气……
2016年3月11日,丁久祥无意中从电视里了解到,广州天河区一位80岁的空巢老太,独生女儿在澳大利亚定居,老太太猝死家中一个星期无人知晓,直到女儿托广州的亲戚上门探望才发现……同为空巢老人,丁久祥害怕这种不幸降临到自己头上!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说小区里一些空巢老人为解除寂寞,发广告征“同性陪睡”:找一位同性别老人,每晚来家里睡觉、聊天,既消除孤独又能预防不测。丁久祥决定仿效这种做法,也为自己征一名“同性陪睡”。很快,他将打算在电话里告诉了儿子,丁炜表示赞成。
4月3日,丁久祥请人拟了一份《征同性陪睡启事》:本人诚征一名同性陪睡,要求如下:男性,年龄60至72岁之间,身体健康,每晚来我家睡觉、陪我聊天,无其他工作安排,月薪1500元。丁久祥复印了100份,张贴在老年活动广场及社区公园。4月16日,一位名叫唐德增的空巢老人与丁久祥取得了联系……
互助养老解除晚年寂寞
时年67岁的唐德增也是北京人,退休前是一名中学体育老师,丧偶多年。4年前,唐德增也准备再婚,独生女儿唐燕坚决反对。唐燕离异,带着女儿与父亲一起生活。2013年,唐德增与一位北京老太太同居养老。然而两人因性格差异矛盾不断,加上唐燕与老太太关系不融洽,仅过了半年双方就一拍两散。2014年,唐燕带着女儿与北漂离异男子刘常勇重组家庭。女儿搬走后,唐德增成了空巢老人。要是有个老头能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也能解解闷儿。因此,一看到丁久祥的《征同性陪睡启事》,唐德增第一时间就给他打了电话。
2016年5月3日,丁久祥与唐德增见了面。见唐德增身体硬朗,干净利落,而且有涵养,丁久祥很满意。两人当场签了合同。次日晚7点,唐德增赶到丁久祥家,履行陪睡职责。两位老人牵着宠物犬,结伴在小区里遛弯,聊天;临睡前,唐德增还教丁久祥做床上保健操。丁久祥做家务时,唐德增也主动帮忙,帮他浇花、倒垃圾。
这些活儿本不在唐德增的工作范畴,丁久祥要额外给他付费,被唐德增拒绝了:“能替老哥做点事,我也开心。”第二天早晨,唐德增在丁久祥家吃过早餐后回自己家,这意味着一天的工作结束。傍晚,唐德增再赶到丁久祥家上班。两位老人善良宽容,相处很愉快。时间一长,唐德增觉得自己与丁久祥是互助养老,提出不要工资。丁久祥诚恳地说:“我比你年纪大,身体不如你,还要靠你多照顾。再说我经济条件好,出这点钱不影响生活。”听丁久祥这么一说,唐德增没再坚持。
唐德增也住在朝阳区,距丁久祥家只有5站地。有时唐德增白天出去听健康讲座,回家吃饭晚了,女婿刘常勇就开车送他去丁久祥家。45岁的刘常勇是山西临汾人,在潘家园旧货市场卖文玩。因为丁久祥给了岳父一份额外收入,刘常勇很尊重他,一见丁久祥就热情打招呼,喊他“丁大爷”。遇到丁久祥家有重活需要出力,他也会主动帮忙。10月23日,丁久祥与唐德增结伴去香山看红叶,担心挤公交车不方便,刘常勇主动开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傍晚又将他们接回家。
丁久祥羡慕唐德增女儿女婿都在身边,家里有点啥事晚辈都能赶过来,不像自己,一年见不了儿子两次面,更别指望儿子能给自己帮忙做点事。当晚临睡前,两位老人靠在各自床头闲聊。丁久祥幽幽嘆息:“我儿子从小就很优秀,大学毕业后又公费出国留学,最后留在美国工作。以前我一直以儿子为骄傲,如今老了,才意识到儿女在身边才是福。就像你,有点啥事,孩子立马就能帮到你。”唐德增说:“你儿子这么有出息,你经济条件又这么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实不相瞒,我是表面幸福,其实烦恼比你多。你看我闺女,离过婚,嫁了个北漂丈夫,经济条件一般,我常常得帮衬他们。这是我的心病呀!”两位老人你一句我一句,慨叹人生不易……
有了唐德增的陪伴,丁久祥不再害怕孤独的漫漫长夜,心情好了,性格也开朗了。远在美国的丁炜得知情况,心里也踏实了。他觉得,这种互助养老既解决了两位老人晚年的寂寞,又充实了彼此的生活,堪称双赢。
熟络起来后,丁久祥对唐德增毫不设防,自己有多少存款都如实相告。被人信任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唐德增从内心把丁久祥当成了大哥哥。
2016年6月,唐德增从丁久祥那里领到1500元工资,特意给女儿买了一床蚕丝被送过去。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时,他骄傲地告诉女儿女婿:“丁大哥人真好,从不把我当外人。昨天下午,我陪他去银行取钱,他告诉我他卡里有18万元。他眼花,记性不好,让我把密码写在了银行卡背面。”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常勇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刘常勇与唐燕都是二婚,唐燕带个女儿,刘常勇带个儿子,四口人一起生活。刚开始,这个再婚之家还算平静,矛盾的起因源于刘常勇的儿子要出国留学。2014年9月,刘常勇的儿子赴澳大利亚上高中,每年费用近30万元人民币,唐燕心里极度不平衡。一年后,她的女儿初中毕业,因不满刘常勇的儿子花钱太多,唐燕提出让女儿去加拿大留学。
为了不激化夫妻矛盾,刘常勇同意了。然而,两个孩子同时留学,给刘常勇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雪上加霜的是,受电商冲击,刘常勇的文玩店生意越来越差,根本无法支撑两个孩子高额的留学费用。唐燕经常在父亲面前发牢骚,抱怨刘常勇没本事,让自己的生活质量越来越差。女儿过得不如意,唐德增的心情也糟透了。2016年12月,唐德增向丁久祥倾诉苦闷,丁久祥好言安慰一番后,提出给他每月工资涨到1800元。唐德增感激不已,沒有推辞。
一起血案伤了多少人
2017年起,唐德增将丁久祥每月支付的1800元工资全部补贴女儿女婿,但依然杯水车薪。为了省钱,刘常勇戒了烟戒了酒,每月只给在文玩店上班的唐燕700元工资;中午,夫妻俩经常在路边摊吃10元一碗的拉面。因经济拮据,唐燕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经常跟丈夫吵架。刘常勇身心俱疲。
2017年10月16日,刘常勇接到儿子的一个电话后,几近崩溃。原来,儿子花2400澳元买了一辆二手车,一天前他开车出去兜风,把一名同学的左腿撞成骨折。经警方调解,他要支付对方2.8万澳元(折合人民币14万元)医药费。两个孩子的生活费就像两座大山,刘常勇再去哪里筹措这么大一笔钱?儿子在电话里哭了:“爸,很多同学在这边买名车、穿名牌,我已经很寒酸了。要是不出赔偿金,我会坐牢的。”刘常勇心急如焚。
当天,刘常勇厚着脸皮联系了一圈亲友,只借到3万元。儿子隔两个小时打一次电话让他抓紧筹钱,刘常勇死的心都有了。走投无路之际,他突然想起岳父说过,丁久祥银行卡里有18万元钱。刹那间,刘常勇人性中的恶被彻底激发。他觉得70多岁的丁久祥好对付,决定谋害对方,将老人的钱据为己有。
唐德增有丁久祥家的房门钥匙,第二天,刘常勇来到岳父家,偷偷配了一把丁久祥家的钥匙。他还巧妙地从岳父那里打听到丁久祥的作息时间。10月22日,刘常勇潜伏在丁久祥家小区附近,下午4时,趁对方下楼遛弯,他用偷配的钥匙开门进了丁家。按事前谋划,他将网购的毒药掺入了丁久祥的降糖胶囊里,然后在衣柜、抽屉里翻找银行卡,可始终没找到。担心老人突然回家,他没敢久留,离开了丁家。
银行卡没到手,刘常勇急得整夜失眠。10月24日,他从岳父那里探听到,丁久祥平时将银行卡放在枕头底下。这天下午4时,他再次偷偷溜进丁家,果然在枕头底下找到了银行卡。因密码就写在银行卡的背面,刘常勇轻而易举将18万元转到了一张新办的银行卡上。然后,他将这笔钱打给了儿子……
2017年10月26日早晨,唐德增起床后,准备像以往一样给丁久祥烧开水。经过他床头,唐德增一连叫了几声“丁大哥”,对方毫无反应。他拉开窗帘,借着投射进来的阳光仔细一瞧,发现丁久祥头歪在枕头上,嘴角残留有呕吐物。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唐德增的心。他伸手一探,丁久祥竟没有了呼吸,而且全身冰凉。唐德增惊慌失措,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唐德增手机里存有丁炜的电话号码,他颤抖着将噩耗告知对方。电话那端的丁炜震惊、悲痛,立即着手订机票回国。接着,唐德增又将丁久祥意外去世的消息告知女婿,刘常勇赶紧过来,与岳父一道守护丁久祥。趁岳父不注意,他偷偷将丁久祥吃剩的降糖胶囊全部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得知丁炜要两天后才能赶回北京,刘常勇与岳父一道将丁久祥的遗体送往殡仪馆。
10月28日,丁炜回到北京。唐德增和刘常勇劝他节哀,感念两人对父亲的照顾,丁炜拿出1万元酬谢他们。唐德增坚决不受,刘常勇却收下了。傍晚,丁炜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意外发现父亲银行卡里的18万元在几天前被人转走。这笔巨款流向了何方?难道父亲被骗了?此事与父亲去世有没有关系?丁炜越想越觉得蹊跷,当即向朝阳警方报了案。
经调取银行监控,警方发现,24日16时37分,一个戴摩托车头盔的神秘男子,转走了丁久祥银行卡里的钱。为尽快破案,警方兵分两路,一路追查这名神秘男子,一路对丁久祥进行尸检。
尸检结果表明,丁久祥系中毒死亡。与死者生前来往密切的唐德增和刘常勇随即进入警方视线。当晚,办案民警传讯翁婿二人。唐德增大呼冤枉,称丁久祥视他为兄弟,每月给他开工资,他没有理由谋害他。刘常勇则经不住警方强大的心理攻势,很快招供,承认是他谋害了丁久祥。
血案真相大白,唐德增悲痛不已,后悔不该将丁久祥的信息透露给女婿。丁炜更是痛心懊悔:如果自己不反对父亲再婚,妥善安置老人的晚年,父亲怎会无辜丧命?两个留学的孩子,得知刘常勇成了杀人犯,情绪波动很大,无心学习。唐燕也陷入懊悔中,如果自己能够根据家庭实际情况,不赌气让女儿留学,血案也许不会发生!可是,所有的后悔都为时已晚。
(摘自《妇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