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翁》中的两次神灵附体
2018-08-24张祝豪
张祝豪
摘要:柏拉图的《伊翁》是一部有關“诗”之讨论的作品。这部作品实际上主要面对的是由于智者运动兴起导致的礼崩乐坏的状况。其解决之道就在于通过两次“神灵附体”讲述指引伊翁,让其回到诵诗人的传统之中。
关键词:柏拉图,《伊翁》,神灵附体
一、“神灵附体”磁石比喻
在柏拉图所处的希腊社会中肢解的方式解构荷马并功利性、目的性的理解荷马的言辞对城邦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对于作为城邦基础英雄和诸神,在柏拉图的伊翁中《伊翁》中苏格拉底试图重新向其回归,尤其是让诵诗人意识到自己所处乃是何种身位。这一解决方案就隐藏在苏格拉底的两次“神灵附体”的叙述中。
引出这一话题的背景乃是伊翁面对苏格拉底的技艺拷问出现的冲突:作为荷马的诵诗人,伊翁仅仅对荷马“思如泉涌”,而面对苏格拉底“整体诗艺”区分下的其余诗人无话可说。在技艺面前,诵诗人似乎进退失据。据此,苏格拉底首次将诵诗人引向了神:
我刚才说到过,你荷马解说得好,并非因为技艺,而是有神的力量激发你,就像某种石头所具有的力量,欧里庇得斯称之为磁石,但大多数人称这种石头为“赫拉克勒斯”之石(533d5)。
在此首先明确的是对于技艺的区分。“技艺”一词在《伊翁》这篇对话中首先是指向具有某一特定行业的知识,并且能用这一知识制作。通过苏格拉底对伊翁的诘难,在诵诗 这一件事情上,伊翁并未拥有某种相应的知识。至少在苏格拉底的分类中,伊翁并不属于其中一员。其需要解释的诗作恰恰又被看作是教授某一类技艺的作品。在这样的冲突之下,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将荷马的语言重新交还给缪斯。在交还中苏格拉底使用了“磁石”的比喻,正是对于诵诗人“位置”的提醒之关键。首先展现出的是诗人的身位:
同样道理,缪斯自己赐给某些人灵感,然后这些获得灵感的人们感召其他人,从而也悬挂成一串儿(533e5)。
通过诗人之口讲出的语言乃是缪斯给予的。因此,在这“一串儿”中,诗人上方的链条是神灵。作为证据:
诗人告诉我们,他们从缪斯的花园和溪谷中那流淌着蜂蜜的源泉里,采撷诗句,带给我们,就像飞舞的蜜蜂(采蜜一般)(534b)。
苏格拉底在此透露出理解诗人的方式,按照诗人告诉我们那样去理解诗人。“诗人告诉我们”正如荷马在伊利亚特的开篇呼请女神:
女神啊,请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
致命的愤怒
所有的诗句,都出自女神之口。
依我看,神就是要用这件事儿向我们证明,毋庸置疑,那些优美的诗句不是属人的,也非人之创作,而是属神的,得自于神,人不过是神的传译者而已,诗人被神凭附(534e5)。
至此,苏格拉底清晰地标示了诗人的身位:神的传译者。据此,苏格拉底并未继续证明诵诗人同样是依据灵感来诵诗。但伊翁却认同了苏格拉底关于诵诗人仅仅是诗人的传译者这一看法。其间隐藏着诵诗人与诗人的关系,即诵诗人与诗人的从属关系无需论证,而伊翁亦不会否认。正如开篇所呈现的那样,对于诵诗人而言,传诵某一诗人的教诲似乎就是其天生使命。在第二次对神灵附体的叙述中,苏格拉底正是对这一天生的使命进行界定。若按其使命而诵诗,伊翁在台上的表演乃是在代替荷马向希腊人传达诸神和英雄的故事。这种传达首先是非目的性的,其次是非个人性的活动。但由伊翁呈现的确是另一种冲突:使命——个人。在其肩负的使命这一意义上而言,伊翁必须将自己尽力模仿成荷马。但现实的冲突确是伊翁似乎完全背叛了这一负担,转而关心起个人的得失。对荷马诗作的表演成为其衡量个人收入的计算性手段。对于伊翁的计算,苏格拉底开始了第二次“神灵附体”的叙述,并直接指向诵诗人的身位问题。
在第一次叙述中,仅仅指出“链条”上的诗人和诸神。此第二次叙述中则直白的摆出诵诗人之下的“链条”上维系的乃是城邦民:
你可知道,观众是这最后一环。中间环是你诵诗人和演员,诗人则是最初的环;通过所有这些,神吸引人们的心灵到他所意愿的地方,力量也环环相扣(536a)。
二、第二次神灵附体的讲述
第二次叙述的目的在于让伊翁明确自己所讲述的史诗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如果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诵诗人群体的使命就无从谈起。背负着作为城邦基础的诸神和英雄也就无从被真正的接受。苏格拉底在此次叙述中使用比喻,即科里班特仪式中那些疯狂的人们也只对自己凭附的那个神的乐调敏感。意图提醒伊翁诵诗人以来对荷马的理解方式和理解基础。此一基础即是荷马所讲出的诗句本身。同时,此处发生了一个重大的转折。
你问过我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就在于,你长于颂扬荷马,凭的不是技艺,而是神意(536d)。
苏格拉底已经将技艺的对象从“理解”变成了“颂扬”。在此并不试图拷问伊翁凭借理智的理解,而是直接转向了诵诗人本身对于荷马领受的方式。此种方式并非技艺式的。
在文本中苏格拉底的调教是失败的。在此必须考虑的是,是谁让苏格拉底失败的,是柏拉图的写作意图亦或这一失败是事实地发生的?此一文本的事实至少向我们澄清了以下几点:1、苏格拉底试图让伊翁意识到诵诗人是神的传译者的传译者这一努力失败了。2、伊翁的对自己身位的无意识标志着整个诵诗人群体的转折和无意识。3、荷马及荷马的言说的现状以及对城邦教化造成了巨大的危机,苏格拉底试图正本清源的努力遇到了巨大的难题。4、试图重新建立城邦神性根基的努力在理性的风潮中显得举步维艰。
《伊翁》中关于城邦的教化问题表露的十分明显。首先是出于对事物的一种全新的理解方式的转变,理解被引向个人化和平面化。苏格拉底在面对转变的诵诗人群体不得不采取“暴力”的方式,迫使伊翁承认自己是没有技艺的。这一承认的最终目的并非要确证诵诗人这一群体关于荷马诗歌技艺的缺失,而是必须要否弃掉对荷马解释、使用的功利化、技艺化趋势。重新获得对于“整全”的关注。《伊翁》最后的妥协是策略性的,这样一个矛盾式的结尾正是柏拉图在《伊翁》中仅仅是思考的展现。为诗之问题的处理留下了指引,在否弃此一种转变的可能性前提之下,走向《理想国》、《法义》的思考。对《伊翁》的解读,始终牵引着思想的是摆在柏拉图面前的巨大对手。如何扭转言辞彻底沦为个人的“工具”,并以此扰乱城邦的秩序和城邦民的心性的现状。如何在一种全新的意义上重新理解事物,回到言说之为言说的道路上,在《伊翁》中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思考之谜和前进道路。如果反观现代生活的状况,更是如此,个人理性获得了普遍性的地位。伊翁的言说彻底沦为了表演现象,不论是现代的观众还是表演者都是在伊翁的意义上彻底的沦陷者。因此,辩清《伊翁》中的诸种乱象首先是如何看待现代社会出现的诸多问题的门径。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看似失败的结局亦是一种警醒。
参考文献:
[1]荷马:《伊利亚特》,罗念生、王焕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2]柏拉图:《伊翁》,王双洪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