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纽约B面:几十年不变的贫困
2018-08-23李梦达
李梦达
纽约每日新闻大厦是纽约市地标建筑之一,坐落于曼哈顿最繁忙的中城东42街,位置大约在联合国总部和中央车站之间的中点上。在大堂里的巨形地球仪旁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特别的募捐箱一一回收任何未过期且不易变质的食品。
比这更令人惊讶的是募捐箱上的海报:一个啃着青苹果的大脑袋儿童,上面写着“纽约市每年有130万人面临饥饿,每4名儿童中几乎就有1人”。城市越富为何穷人越多
根据纽约大学弗曼研究中心2017年发布的报告,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纽约市的贫困率—直高于全美平均水平,保持在19%~21%之间。2011年到2015年之间的数据显示,800多万纽约人中有170万处在贫困线以下。其中,儿童和老人的贫困率在纽约市尤为突出:儿童贫困率高达30%,全美平均为22%;贫困老人的比率则比全美平均值翻一番。更吊诡的现象是,在美国的大城市都会区,贫困率反而更高。在金融危机后的2011年,纽约有将近一半人口属于穷人或接近贫穷。
2014年的美国联邦“贫困线”标准为4人家庭(2名成人+2名17岁以下的孩子)年收入低于2.4万美元。
事实上,在生活成本高企的纽约,有研究表明家庹年收入需要达到7万美元才能负担得起房租和生活必需品。
纽约贫困率为何几十年居高不下?这个谜一样的问题,答案也很难一言蔽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正是美国经济第二次“衰落”的转折点,此后美国的国际经济地位明显下降。纽约市立大学柏鲁克分校教授托马斯·缅恩指出,这一时期开始的这种转变,使得那些低技能的贫穷劳动力得到好工作的机会大大缩减,进而导致福利大幅下降。研究纽约流浪汉对策的缅恩说,从那时开始,美国的贫困问题已“不再有特效药”。
但是,十多年前发表在美国《经济观点杂志》上的一篇论文却指出,近几十年来的数据表明,美国宏观经济的变化对贫困率水平影响甚微。“关键问题是,贫困率居高不下还与收入中位数的滞涨以及贫富差距扩大有关。”论文结语暗示贫困难解决,更多是坏政策而不是坏经济的结果。
然而,这两种归因都回避了一个美国社会结构的变量一一移民。美国吸纳的移民中,占最大比例的是来自周边说西班牙语的拉美国家。《华盛顿邮报》-篇文章提供的数据指出,在1990年至2016年期间,全国贫困人口从3360万增加到4060万,西语裔人口在这700万的增幅中占了近四分之三。
在1999年至2008年间,美国贫困名单新增180万名儿童,移民问题中心报告显示其中45%是新移民。“我们不是在生活,我们只是幸存下来。”“我3个月前迁徙到这个国家,认为会过得好些,但我发现这里一样贫穷。我想逃避,好在这里有食物救济。”这是一篇2015年的新闻报道里两个移民家庭主妇的哀叹。
社会公益机构帮困补位
开篇提到的食品回收由一家叫“城市丰收”的公益组织运作,《纽约每日新闻》是他们的合作方之_。像这样发放免费食品的救助项目,是纽约市一些贫困地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30多年前,“城市丰收”的创始人发现一家餐馆用土豆皮做菜,却把去皮后的土豆扔进垃圾箱,于是她开始发起向附近餐馆回收“无用”食材的行动。现在,“城市丰收”的食品来源除了个人捐赠,还搭建了从农场、生产商到集市、餐馆的回收系统。外联事务负责人萨曼莎·帕克表示,通过全国性非盈利公益机构“喂养美国”,“我们从西部的加州,甚至加拿大,获得新鲜农产品和其他营养食品。”
这些募集来的食品通过两种渠道发放。“我们为500多个社区食品项目提供食物,而这些项目再将食物分发给贫困居民。”帕克女士说,“同时我们在纽约市有9个流动集市,全都开在公共房屋社区(纽约市政府运营的廉租房)。”流动集市每月在周末开放两次,廉租房居民按家庭人口免费领取不同份额的果蔬和食品。
帕克提到的500多个社区食品项目中,纽约公共食仓是较有代表性的机构之_。公共食仓位于中央公园北端的东哈莱姆。
建于1980年的纽约公共食仓除了提供免费食物,还可以在里面免费淋浴、理发和使用自动洗衣机。运营资金来自纽约市健保部门的拨款,也有私人和基金的捐助。
公共食倉周一到周五供应堂食早餐,一、三、五还能在这里吃到晚餐。来这里的人们只需要提供生日信息,就能办理一张带有芯片的卡,即使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也可以申请。工作人员会专门给流浪者准备无需烹饪的食品包。
领取食品的仓库周三到周六开放,甚至可以在网上下单。
经过数十年发展,纽约的社会扶贫体系越来越成熟,但面对日益庞大的需求,服务提供方仍在不断补位。“我们原本预计食物需求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但事实恰恰相反,需求每年都在增加。”公共食仓项目发展部门的梅丽塔·格林丽芙说。政府几度改革仍在摸索
除了不断完善和扩张的社会求助组织,政府在治理贫困方面如何作为?
联邦政府层面,美国对低收入家庭孩子提供经济援助的AFDC计划曾施行半个多世纪。直到1996年,AFDC被更严格的贫困家庭临时援助计划TANF取代。对于AFDC的批评,集中在变相地鼓励生孩子、阻碍女性就业。与AFDC相比,TANF的最大变化在于鼓励通过就业脱贫。法案规定.个人一生中接受福利援助的上限为60个月(相当于5年),且必须在接受援助后24个月内找到工作。
这一以就业为导向的福利改革政策在纽约实施了很多年。据缅恩介绍,数年前,纽约现任市长德布拉西奥发起新的改革。在布隆伯格时期,市政府向技能培训机构购买服务,是按接受培训的人数支付费用。现在改为按受培训人员的“表现”付费:受训人员必须就业,培训机构才能获得额外的‘叭头费”。
“新政策以成就为导向。”缅恩在调研过程中发现,一些培训机构更喜欢这种基于“表现”的绩效,因为“表现”越好,就能获得更多政府拨款。不过,也有一名开设计算机培训机构的华人老板私下表示,新政下的再就业培训审核比以前严格很多,招生受到不小影响。
在缅恩的调研中,德布拉西奥的顾问班克斯对他说,在以前的一刀切政策下,“如果你申请福利,政府不关心你的问题是什么,你只要去工作就行,通常是那些低技能低价值的工作。”过去30年,作为法律援助代表,班克斯一直为纽约贫困者的福利和政府打官司。“现在,我们首先要问福利申请者一一你需要学习英语吗?你需要高中文凭吗?你想学习这种或那种技能吗?然后仔细评估。”
由于牵涉到很多程序和法律的更改,新政策真正开始启动只是最近的事。“是否奏效仍有待观察,但坦率地说,我对此仍有疑虑。”关于福利和贫困问题,不管采用怎样的政策,“我更愿意管理它,而不是直接解决问题。”在采访最后,缅恩重复了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