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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装外行

2018-08-22苏福忠

特别健康·上半月 2018年2期
关键词:女英雄样板戏孙犁

苏福忠

一九七二年春天,孙犁刚刚“解放”不久,自己打报告回了老家,“体验生活,准备写作”。天津市的女文教书记,以前和孙犁在延安做过邻居,算是熟人了,如今以领导的身份找孙犁谈话,要孙犁出山,参与一个剧本的修改。

天津市京剧团弄出了一个写抗日时期白洋淀的剧本,上不去,因为孙犁写过白洋淀,就开车来到他的老家,请他临时救火。但是,孙犁心里却想:“剧本上不去找我,我能叫它上去?我能叫它成了样板戏?”孙犁这样“谨小慎微”地做人,也只能心想一套,行动上一套,跟着剧团去白洋淀体验生活,组织访问。

因為剧本的主角是一个女的,他跟着剧团去访问了一个当时妇救会的会员,名叫曹真,“她曾多次用嘴哺育那些伤员”,“家里常常掩护抗日人员”,“敌人抓住了她的丈夫,在冰封的白洋淀上,砍去他的头颅。她哭喊着跑去,收回丈夫的尸首掩埋了”。想一想孙犁写的白洋淀里那些目送丈夫钻进芦苇荡、和日本鬼子进行血腥战斗的家庭妇女们,这个曹真无疑算得上一位女英雄了。

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写来,孙犁未必写不出一个抗日女英雄的人物。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名叫曹真的女子,接受孙犁的采访时,除了诉说往事,还有一个诉求:“胜利以后,村里的宗派斗争,一直很厉害,前些年,有二十六名老党员被开除党籍,包括我在内。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我们的组织问题。”呜呼哀哉,孙犁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这样的程度:“我只能说句良心话,我没有了当年写作那些小说时的感情,我不愿用虚假的感情,去欺骗读者。”触景生情,往事历历在目:“他们的所作所为,反映到我脑子里,是虚伪和罪恶。这种东西太多了,他们排挤、压抑,直至销毁我头脑中固有的,真善美的思想和感情。”

哀莫大于心死,剧团回到天津,大家天天坐在一起开会,今天你提出一个方案,明天他提出一个方案,互相抵消,一事无成。照孙犁的性格,奋起反抗是不会的,于是,“我想出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自己写一个简单脚本,交上去,声明此外已无能为力。我对京剧是外行,又从不礼拜甚至从不理睬那企图支配整个民族文化的‘样板戏,剧团当然一字一句也没有采用我的剧本。”想必孙犁写到这里情绪波动得厉害,忘了他是懂京剧的,有胡琴伴着,他还能唱京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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